她滿腹心事地走到牢獄外,一不留神直接撞到迎上來的江清墨懷裡,險些摔倒。
江清墨手忙腳亂地扶住她,預備道歉,卻見她神色有異,不由擔憂道:“你還好嗎?”
“若你很想幫一個人,但你卻不知該做些什麼,該怎麼辦?”她像是毫無察覺,保持著被他半抱在懷裡的姿勢,低低垂著頭,讓人看不出她臉上的表情。
“幫……”他看看牢獄中的黑袍男子,再看看此刻語氣低落的女子,聯想到剛才隱約聽到的隻字片語,似乎明白了什麼,“你想幫他?”頓了頓,又語帶不解道,“你和他不是敵人嗎?”
“我本來是這麼以為的。”她抬眼看他,眸中卻有淚光閃現,“我也明知道他所做的事情是不值得被原諒的,可是我一想到他做事的因由,我就無法責怪他。
“原來,世間很多事,並非簡單的對錯二字便可評判的。我忽然很後悔,逼著他說出他原本不想說的事情。若我不這麼追根究底,或許一切便不會是現在這樣子罷……”滄華一直說她好奇心太旺盛,總有一日會害了自己,可她卻不信,一犯再犯,而今終於自食苦果。
“並非如此。”江清墨輕聲打斷她,“我不知道你後悔的因由是什麼,因此無法評判對錯。但我卻知道,凡事有果必有因,事情發展到今日這一步絕非你的過錯。你不聞不問並不代表這件事沒有發生過,而若你不阻止,根本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會枉死。終究你的舉動,救了數千人的性命,而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停了停,又續道,“並且,我覺得這樣的你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存在,而非那個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疾苦的仙人,拒人於千里之外。”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莫名笑了笑,“此前我一直覺得仙人無慾無求,情感流露必然也是極淡極淡的。但你卻與我認知中的仙人完全不同……”
她從愣怔中回神,扯出一個不算笑的笑容來:“你這算是誇讚嗎?”
“自然是。”他極其鄭重地點頭,“你已做的足夠好,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因一時的心緒不穩而懷疑自己。”
她心神微動,怔怔看了他一會,方發覺他們的姿勢有異。江清墨有些尷尬地收回手,移開視線道:“若你真的心中有愧,想要幫他的話,就去做吧。”
“可是……”她半垂眼眸看著自己的腳尖,“我若幫他,豈非對不起那些死在他手中的數千條性命?他們何其無辜。”
“他們的確無辜。”他想起幾日前的慘狀,面色帶著難以言喻的凝重,“見你與他拼殺時,我便想通了因由,鼠疫必然是他一手促成。我身為鄴城父母官,每日見到近百人慘死,數千人身受折磨,恨不得立時將其千刀萬剮以償還此債!
“原本,我想著,無論他的理由是什麼,都絕對無法被饒恕。但剛才站在這裡,聽到他壓抑的低吼時,我卻忽然間深受觸動。並非所有的惡人天生就是惡人,許多人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實屬被*逼無奈,若在此前,有人能夠拉他一下,或許他還能回頭。”
她愣愣地看著他,忽地覺得他內心強大到常人難以企及。鼠疫橫行時,常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卻毫不畏死,為護百姓不惜抗旨,和百姓同生共死;鼠疫得解後,找到罪魁禍首,他卻能由此及彼,以寬容之心對待。
這是怎樣的一種胸襟與氣度?或許,這便是鄴城能長治久安、牢獄沒有一個犯人的緣故罷。
見她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他面色微赧,眼神卻依舊堅定如初:“他的罪責縱然無法抹去,但若他有悔改之意,我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但有一點,你需明白,我並非那死去的數千人,亦非他們的親眷,無法將我的想法強加給他們。你若要幫他,遇到的阻滯必然不少。但我相信,無論你做出怎樣的選擇,都會做出最恰當的判斷。”
“我……”她搖頭苦笑,“若真能如此,我也不會如此難以抉擇。”她如何不明白他的顧慮?她還知道,她若幫他,所遇到的阻滯除了他們,還有六界芸芸眾生,他們會怎麼想怎麼做,她根本不知道。
“每個人心中自有一杆秤,但誰都無法做到完全的不偏不倚,你雖是仙人,終究也無法完全摒除七情六慾,而只要有這些,便無法做到絕對的公平公正。若你真不知該如何抉擇,便問問你自己的心罷,它會告訴你怎麼做。”
問問自己的心嗎?
她的心告訴她,若置之不理,六界誅殺,他必然會灰飛煙滅,再無跡可尋。而她會於心難安,這份愧疚將會伴隨她漫長的一生,或許有一日她終會忘卻,但她的心卻會一直記得。
若幫了他,她會對那數千人有愧,但終究,她與他們並不認識,這愧疚或許會隨著時間慢慢消散,或許她會找到他們的轉世之身,彌補這份虧欠。因她再怎麼做,他們都已然死去,不可能再重新活過來……
已然死去?……不可能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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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地怔住。她本想著他們已然死去,就算她再怎麼做,那些人也不會活過來。但是葬劍不同,他還活著。而這是最大的區別,也是壓在她心中那桿秤上最重要的一個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