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怔,他這麼說,似乎也沒有錯。若他死在此時此地,又何苦要雪卿知曉真相?那對她來說該是怎樣的折磨?或許抱著對他的誤解,她還能安穩地守著青鸞山……
司浩淼見我沉默,替我回答了顧念止的問話:“即使能夠阻擋得了對方一次又一次的攻勢,以城內糧草情況來看,依舊撐不過十日。”我有些詫異地看司浩淼,他什麼時候注意到城內糧草情況了?不過他向來觀察入微,想來這點事情難不倒他。
他察覺我的視線,對我微微笑了笑,我的心略微安定些。
其實,我知道此事並非只有這一種解決辦法。若顧念止死了,一切的確毫無意義,但若他願意,他可以不死。
我道:“若你願意……我可以……帶你離開這裡去見她。”我這話頗有些難以啟齒,因為我幾乎能夠猜到他的回答。可不問出口,我又抱著渺茫的希望,希望他能夠稍稍自私一些。
但他卻依舊道:“城在顧某便在,城亡顧某亦亡。我並非只是為了自己而戰,我身後還有數萬將士,數千百姓。若我今日棄城而逃,日後就算苟活於世,也無顏面對九泉下的他們。”頓了頓,他面上又染上一次悵惘的神色,“我終究,還是負了當初對她的承諾……這或許,只能成為我畢生的遺憾……”
他說到這般地步,我便知道多說無益,我勸不動他,而我也不想勸。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儘管他知道這樣會辜負他愛的人。
他是個為蒼生而生的人,生來不會只屬於一個人。因此絕不會因一己私慾而棄全城百姓於不顧。
我佩服這樣的人,但我卻又比誰都知道,我成不了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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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司浩淼留在了遂城內,儘自己的微薄之力為這全城的百姓做些事。
雖然顧念止知曉後,不止一次地勸我們離開這個時刻都會被敵軍攻陷的城鎮,我卻並未照做。
因為我知道若是雪卿在這裡,她必然也會這麼做。她無法離開青鸞山,也不知道她愛的人正在遭受什麼,那麼我便盡我所能為她做些事情罷。
其實,我還想著,若城真有被攻破那日,我或許可以救下一息尚存的顧念止,帶他回去。
以雪卿的能力定然能夠救下他,那便也不算他對不起這城內將士和百姓,也算守住了對雪卿的承諾。此乃唯一的兩全其美之法。
縱然我知道這方法實在冒險,畢竟我的妖力要想在敵人手下搶出他實在有些太過艱難。但若不這麼做,我卻會一生難以心安。
遂城在我們到那裡後第十三日被破,這已比司浩淼當初預測的好上許多。而城內若還有多餘的糧草,或許還能多支撐上幾日。、
我從未見過那般團結的民心,也從未見過那般視死如歸的將士。
但縱然他們精神力再強,也無法在斷水斷糧三日後還能鬥志昂揚。
我站在城牆上,看著下方帶領著數百將士和對方的黑甲軍團作殊死搏殺的顧念止,他渾身滿是傷痕,卻依舊死咬著牙不肯放棄。對方的將領和他一樣的不怕死一般,縱然全身是傷,卻也硬撐著不倒下。
這是場實力相當懸殊的搏殺,這並非他們第一次交手,卻會是最後一次。、
他們都知道,這次,不是己死,便是敵亡。
我看顧念止一次次被對方砍在身上,血花迸出,有幾次都想衝過去救下他,帶著他離開,可卻只能死死攥著拳頭不讓自己輕舉妄動。若此刻的我救下他,他絕不會跟我走,就算我打暈他,他日後不僅不會感激我,或許還會恨我。
這關乎一個將軍的榮耀和尊嚴。
只要他意志還清醒,我就沒有帶他走的機會。可是……我看著顧念止傷勢越來越重,身子搖搖欲墜,幾乎無法再在馬上安坐,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我很怕自己一念之差,害他死在敵人手上。但……對方比他好不到哪裡去,也許……也許,他會贏,也說不定。
雖然我知道這希望微乎其微。
我多想有個人能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可我沒有可以依靠的物件。我的計劃事先已經和司浩淼說過,所以前幾日我便已經將他帶離了此處,讓他在離遂城最近的城鎮臨城等我和他匯合……
想到司浩淼,我似乎又有了些勇氣,定了定神重新看向戰場,下一瞬欣喜不已。因我看見顧念止手中長槍挽出一個漂亮的花式,虛晃一招將對方挑下馬去。
而緊跟在他身後的步兵趁此機會迎頭而上,一劍洞穿了那人胸口。
主將倒下本該會讓敵軍群龍無首,但奇怪的是,其餘黑甲士兵們像是毫無所感,繼續突進。我正覺得奇怪,忽見胸口被*插出一個洞的那人重新從地上爬了起來。
“小心——”我“心”字還未出口,便眼睜睜看著根本未反應過來的顧念止被對方一劍刺穿胸口,從馬上頹然滾落,而大睜著的眼睛裡,滿是難以置信。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而我根本來不及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