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語下意識地想要逃離,卻邁不開腳步。它怎能忍心讓她承擔自己的過錯?讓她替自己去死?可若不讓她去,它豈非要自己去送死?
它在原地站了一會,忽地向曲微邁出腳步,它的命本就是她救的,既然今日她想要拿回去,那便給她好了。
曲微見他靠近自己,怔了怔,目光中竟然隱約有淚光閃爍。
待獨語走到她面前時,她忽地蹲下身,將站到她面前的獨語緊緊抱進了懷裡。
這麼久了,它第一次見到她這般模樣。
她在它耳邊輕聲細語,聲音哽咽:“這些年,我該為他做的都已經做了……如今,我已不欠他什麼。獨語,你是我救下的,名字是我取的。我來,不過是為了證實自己心內的困惑,而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你答應過我遇到危險會跑得遠遠的,讓我心無旁騖,所以你不會食言的對不對?”
獨語還沒明白她的意思,忽然聽她一聲吼:“跑!”話音未落,她已然調轉身子朝著身後漸漸靠近的數百名官兵衝過去,身姿決然冷冽,轉瞬便被官兵群淹沒。
殘影一出,遍地枯骨。
她劍光在人群中若影若現,而她淡藍色的身影卻在奏出一出絕美的輓歌。
它在原地怔了一會,對月幾聲嗷叫衝入了包圍圈,以利爪撕碎了幾個人的咽喉。見它加入戰局,曲微面上一冷:“你來做什麼?!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拖累我的嗎?”
獨語不理會,只一心一意地往她身前之人身上撲,不讓那人傷害到它。
她怔了怔,露出一抹苦澀卻又似滿足的笑,喃喃道:“是了,那是我一人的自言自語,你從未應承過我。”頓了頓又道,“你可真傻……也罷,有你陪著,我也不算孤獨了罷……”
最後幾個字極輕極輕,輕到獨語根本沒有聽見。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明明她一己之力根本對抗不了這數百訓練有素的官兵,卻還是不肯求饒;明明將它抓回去覆命即可,她卻選擇了背叛主子保護它。
獨語看著她手中的劍依舊不停地提起落下,提起再落下,不加遲疑,樹木狂舞,落葉紛紛揚揚。
這是它見過她最美的一次死亡之舞,卻也是最為慘烈的一次。
她力量再強,終究也是獨木難支。縱然一人一狼全力硬拼也還是無法抵擋這一個接一個湧上來的人,很快,他們便落於下風,一劍又一劍不留餘地地往曲微身上落。她趔趄幾步站穩又揮劍,可對抗之勢卻是越來越微弱,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而她口中吐出的血也越來越多。
它衝過去撞傷幾個妄圖繼續往她身上補刀的人,妄圖將她護住。可終究它也不過是一隻剛滿三百歲的狼妖罷了,如何能夠抵擋訓練有素的官兵。再加上,他們本就為了抓它而來,各種武器齊備,它疲於應對,已傷痕累累,遑論保護他人。
眼看他們就要命喪當場,突然,林中四面八方,一個接一個綠光於夜色中出現。
隨後,一聲聲狼叫於密林中此起彼伏,淒厲瘮人。
官兵們被突然出現的狼群給嚇住了,領頭的男子見勢不妙,揮手下令暫時撤退。
他們走後,曲微再也支撐不住撲倒在地,血不斷地從口中湧出。獨語喉嚨中溢位一聲嘶啞的吼叫。
周圍被狼群圍得嚴嚴實實,卻都站在五米開外不再靠近一步,只將獨語和曲微圍在中間,默默守護著他們,無聲無息。
這些狼都是獨語戰前那聲嚎叫引來的。
多虧它的先見之明,他們才沒有被亂刀砍死。可是……
曲微勉力支起身子,看看身前身後的數百隻狼,對獨語露出一個極輕的笑容來:“……這都是你的夥伴嗎?真好……我原本以為你與我一樣沒有朋友,沒想到,你有這麼多同伴……是我誤會了啊……”
不!不是這樣的!獨語很想告訴她,它們是它的同伴沒錯,可它們並不是它的朋友。它們對它只有敬畏,從不會對它吼叫,不會打它的頭,不會給它溫暖,不會在天雷滾滾下不顧危險救它性命……遇到她之前,它也是一樣的孤獨。而能讓它脫離孤獨的,只有她一人罷了。
可它說不出口,而她也聽不明白。
獨語扯了扯她的袖子,曲微虛弱地笑了笑,眼神哀傷落寞,雖然在笑,笑意卻絲毫到達不了眼底:“救下你時,我就知道你並不是一隻普通的狼。只是,那個時候我實在是太想要一個能夠聽我說說話的同伴……遇到你的時候,我剛殺了一個一直把我當做朋友的人……我殺他時,看到他滿眼的難以置信和怨恨……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一個好覺了,每次夜裡都會夢到那一雙雙憤恨的雙眼……”
“你闖入我的生命中不過是個偶然,恰巧是在我脆弱無知之時,恰巧是在我最迫切想要一個陪伴之時,無論你是一隻猛虎,一隻獵豹,一隻雄鷹,一隻山雀都好……只要能陪陪我就好……可是你卻給了我更多,遠遠超過我所期待的,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