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魔君給圭絕的兩個選擇,若是我的話,必然會選擇第一種,最起碼,這樣還能夠把握得了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可她所為卻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她說:“屬下答允之事絕不會食言,亦不想對君上說謊。若是君上定要知道,便自己來看罷。”
“你?……”魔君大約也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種選擇,愣了愣,隨後冷笑,“你倒是坦然,不怕孤看出些什麼多餘的東西麼?”圭絕似是打定了主意,一聲不吭。
他搖頭道,“罷了,孤就成全你。”他話音未落,圭絕的身子便已騰空而起,而他旋即闔上眼眸。
此前他讀取我記憶的時候,我倒沒覺得什麼,此方發覺不對勁。按說以魔君的魔力已不需要做出探知手勢以凝聚魔力,如今所見更是證明了魔君的魔力不低。可為何他探知我記憶的時候卻做了一個手勢,我的記憶和圭絕的記憶有何區別嗎?還是說他探知的內容不同?
可我縱然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所熟悉的是讀心術,並非探知記憶,就算我覺得奇怪,也僅僅只能覺得奇怪,魔君決計是不會告訴我他在我記憶裡看到什麼了的。
他只探知了一瞬便睜開了眼睛,而圭絕也未像我一般極為不雅地摔落在地,她在探知結束後以魔力作為憑仗姿勢極其優美地落地,仍舊跪在地上。我心道,果然美人是美人,什麼時候都能保持優雅和美麗。不像我……
魔君雖然探知完畢,倒許久沒說話。他眸中晦暗難明地盯著跪在地上的圭絕半晌,才開口道:“你對孤……?”
圭絕不答,卻微微垂了頭,這一刻她的神情竟初諳世事的少女一般,略帶羞澀赧然。我忽地明白了什麼,難不成……難不成圭絕喜歡魔君?所以,所以她才讓魔君自己去看,因為她想讓他知道這份情感?
魔君雖然訝異,卻並未在此事上執著太久,轉移了話題問道:“你做此事是為了他?”
他?他是誰?我此刻猶如百爪撓心,怎麼一個兩個說話都這麼意味不明,就不能給我一個確確實實的名字嗎?多說個名字會死啊?可他們似乎打定主意跟我打啞謎。
“你因對他心懷愧疚,這才幫他?”魔君雖然像是知曉原委,卻依舊語帶不解,不過這也難怪,讀取記憶和讀心可不一樣,讀心可以看到那人當時的所思所想,可記憶卻不同,只有畫面,不知思想,“這二十八年來,你所為皆是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就算欠他,也是孤欠了他,與你何干?”
“君上,屬下按照您吩咐不假,但若屬下當日拒絕,他或許終有想通之日。但我卻改了他的記憶並欺騙於他。即使非我所願,卻依舊害他落到如今這步田地,痛苦更甚以往……而屬下常伴於君側,深知君上待尊者並非再無情意。即便將其流放,心中必然也不過好受,君上覺得虧欠於他,屬下便替君上償還……”
他們這些話讓我恍然,救我的竟然是燮涯。其實,這本不難猜,只不過我一直以為跟那個不知和我有何淵源的滄華有關,沒想過會是他。說實話他並不欠我什麼,也沒必要再為我做什麼,可他還是找了人來救我。或許他初離去時忘記了我還在殿內,但神思清明後便想起了我的存在。這才讓心懷愧意的圭絕救我脫離危險。
燮涯,他……果真是個面冷心熱的好人。只是可惜了這麼一個人物……他和谷音終究是有情人不得眷屬不說,他怕是再也無法真正開懷,而他那漫長的歲月又該如何排解?
沒什麼是比遺憾更難釋懷之事。留在孑孓域陪伴一個已死之人,那份漫長的孤獨和寂寞豈是常人所能承受得了的?生死相隔本就已是人間至悲,可他遭遇的卻是比生死相隔更為殘忍的事情。
當初他親眼看在愛人在自己懷中化為累累白骨時,不知是多麼的痛徹心扉,否則也不會將自己一直禁錮在心之冢內不願出來。我想那裡一定有著另外一個世界,而那個世界裡,或許谷音還活著,而他們終究幸福相伴到老。
可那畢竟是虛幻,而虛幻終究還得歸於現實。
圭絕雖說是受燮涯所託,可若非她自己心中有愧定也不會冒險。其實那些原本與她干係不大,若非魔君的要求,她大抵不必矇騙燮涯,不過是職責所在不得不為罷了。可她卻依舊為燮涯做到如此地步,其實大抵因她也是一個痴情人。
看如今魔君這幅形貌怕是之前並未在意過她心中所想,可即便他如今知道了,怕也不會給她想要的回應罷。
微微有風過,捲起他如緞長髮,絲絲縷縷於風中糾結。他看著自己飛揚的髮絲不知在想什麼,許久之後方開口道:“你的忠心孤已明瞭,但你今日之過錯,孤卻無法姑息。不過若你有悔改之意,能助孤將他們帶回魔界,孤便既往不咎,當此事從未發生過。”
圭絕的眼神黯了黯。她剛才的言語、神態表現得如此明顯,就差直接跟他表白。連我一個局外人都能看得出她對他的情意,魔君又讀了她的記憶,不可能不知曉,可他卻說出這番話……這便是委婉的拒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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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拒絕。圭絕要貌有貌,要能力有能力,上得了戰場,入得了廳堂,他有什麼不滿意的?這眼光也忒高了些罷?我忍不住腹誹。不過感情之事向來難說,我腹誹歸腹誹,倒也沒覺得他有多過分。
圭絕深吸口氣,像是在努力壓下自己的不甘和委屈,片刻後綻出一個笑容來:“君上,既已發生之事又怎能當做沒發生過?這一雙雙眼睛可是看得真切,就算君上仁德寬厚能夠原宥屬下此番所為,屬下卻是無法心安理得承受。屬下既然已經犯下如此大錯自然要受該受之苦楚,恕屬下無法回應君上期許,無論君上如何責罰,屬下……”她抬起眼直視魔君,眸色如常,卻失了此前的光彩,“屬下甘願承受,絕無怨言。”
魔君看了她一會,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孤就如你所願。不過要責罰也需得孤將他們帶回去再一併處置。”
“君上!”圭絕臉色微變,“您一定要如此嗎?”
“孤心意已決。”他見她忽地站起身攔在自己身前,眸光一冷,“怎麼?你執意要與孤作對?”
“不,屬下並非要和您作對,只不過……”她看著屏障之外的我們,嘴角露出一個極為苦澀的笑來,“屬下既然答允要讓他們安然離去就無法坐視不理。君上是主,可燮涯卻是友。他此生從未求過屬下任何事,此番既然有所求,屬下就算拼了命也要為他達成,即便……是與君上作對……”
“你,竟為了他一再忤逆孤?”魔君目中兇光畢露,“孤是不是該慶幸沒讓你們聯合起來,否則是不是孤的魔君之位也要讓位了?”
“屬下絕無此意,君上明知我……”她神色惶恐不安,卻依舊不退不讓,死死攔在魔君身前,眼神誠懇。可魔君卻避開了她的目光,圭絕垂首神色黯然了一瞬,復又抬起頭來,“君上也應當知道燮涯尊者更不會有此意。君上常說一言九鼎,言出必行,身為尊者更當如此。圭絕不願食言而肥,更不願做那忘恩負義之人。昔日圭絕被人欺凌險些被溺斃於氿泉,若非被燮涯尊者救下,如今又怎能為君上效命?屬下欠燮涯的此生都還不清,儘管……儘管……”她這句話始終哽在喉嚨口說不出來,“還望君上體諒屬下如今的不得已。此事一畢,屬下自當領罰,可今日……君上,請恕屬下不敬之罪。”
她話音未落,便已瞬間對魔君出手。雖然我能看出她的遲疑,她的不情願,她的痛苦彷徨,可她出招卻並未留情,而她看向我們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寫著兩個字“快走!”
我沒想到她竟能做到這般地步。
雖她說是欠了燮涯的情,可……她幫的卻的的確確是我們啊。若無她抵擋,我們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如今,要我如何能夠棄她不顧?可是,我知道我們留在這裡也不過是給她添麻煩罷了。
我雖然知道即使跑也跑不出魔君的手掌,可卻不願留在這裡讓她分心。就算最終結果是被魔君抓回去,我也不能在她眼前被他抓回去!
我咬牙拉住司浩淼和吳源的手:“我們走!”
“可……”吳源還想說什麼,卻在看到我的神色後消了音。我想以他的聰明應該知道我要做什麼。司浩淼也什麼都沒說,其實,有些時候他真是個滿靠譜的同伴。
跑出幾步遠後,我回頭看了看屏障中的圭絕,她一身妃色衣衫隨她的動作不時舞起,遠遠看去,悽豔絕美,如同盛季的薔薇。而一身黑色披風的魔君,卻恰似那鷹隼,羽翼如風,雪爪星眸,卻孤絕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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