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們一個比一個質疑的眼神,有心為燮涯辯駁,卻不知該怎麼解釋。燮涯這段往事雖說不算秘密,但畢竟是他的私事,我雖誆騙他說了,卻不能將它大張旗鼓地告訴別人。只搖頭道:“沒有徵得你們同意前,我是不會告訴他的。”
吳源鬆了口氣,司浩淼切了聲:“總算你還有點腦子。”
我瞥了司浩淼一眼:“是啊,誰像司大少爺那般聰明,被狐妖騙得團團轉把她放跑了不說,如今還得巴巴地追著她,把它找回來……”
“你……”司浩淼怒瞪著我,我也怒瞪著他。
別怪我哪壺不開提哪壺,誰叫他嘴巴那麼毒。
吳源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入背囊裡,這才顧得上來勸架:“剛才司公子不還擔心小顏姑娘的安危麼?如今她出來了,怎麼倒吵起來了?”
“誰會擔心這臭丫頭的死活?”司浩淼似乎被戳到了痛處,將怒火轉移到了吳源身上,“你哪隻眼睛看到本少爺為她擔心了?我那是在巴望著她最好永遠別出來,免得讓本少爺看著心煩!”
“你對我發火便發火,你衝他發什麼火?”我一時火起,“他招你惹你了?你看見我心煩離開便是,誰又沒有攔著你?!”
“我罵他你心疼了是嗎?”他冷笑,目光更冷,“你讓本少爺走,本少爺就走?也不看看你什麼身份?”
“我什麼身份?”我嗤笑一聲,“的確,名義上我是你府內下人。可司大少爺,那又如何?且不說賣*身契上不是我的真名,即便是,你便可以為所欲為地侮辱人,可以隨意對人呼來喝去?我說過,我混入你府中不過是為了一個女子的姻緣,可如今我欠她的承諾已無法作數,我也斷沒有再忍耐你的理由。那時我法力低微,又想要累積功德才忍氣吞聲任由你擺佈。可如今,司大少爺,你給我聽清楚,我叫顏如許!而不是那個賣*身給你的路人甲,從今天開始,我和你,塵歸塵,土歸土,再無半點瓜葛!”
自化為人形以來,我第二次發這麼大的火,第一次是被司浩淼誣陷心存不軌時。雖說長久相處以來,他已不像當初那般面目可憎,而我也貪戀他的陪伴與溫暖,一忍再忍。可即便我脾氣再好,也終究有忍無可忍的時候。
他被我吼得愣了愣。第一次我衝他發火奪門而出卻因寡不敵眾被抓了回去。可如今,我既沒有失去法力,他也沒有守衛可使喚,他終究是奈何我不得。
我沒有奪路而去,只是站在那裡等他的答覆,無論如何,這次,我不會逃避,也不會再任由他擺佈。
良久,他開口道:“抱歉。”
輕輕的兩個字,擲地有聲,將我所有的怒火化為煙塵。我想過千萬種他會回應的方式,卻唯獨沒想到他會向我道歉。一向心高氣傲的司大少爺竟會服軟?我一定是在做夢!剛才我一定是在內殿睡著了,所以才會做出這麼荒誕不羈的夢!我使勁掐了掐自己的臉,疼得我險些叫出聲來。
不是夢?那他絕對是在耍我!定是他打不過我,想要用言語讓我放鬆戒備,再趁我不備之際,將我打暈帶走好好折磨。
我還在臆想中,他的聲音再次傳來,“若你不願做司府下人,我不強求。欠我的也都一筆勾銷。但……”他說到這裡有些遲疑,像是不知如何啟齒,但終究還是一字一頓道,“過往之誼,絕不作廢!”
他像是完全轉了性子,我完全被他給弄懵了。他到底是在鬧哪樣啊?!而說完他不等我回答,便徑自走了。
我困惑地轉頭看吳源:“他是不是吃錯藥了?”
吳源笑得意味深長:“我倒覺得司公子這次比你要明白事理。”
他說得不明不白,只帶著玩味的笑離開,而我莫名其妙。那天我想了許久也沒想通,他為何突然間會跟我道歉。我以為他另有所圖,而他什麼都沒做。
多年後,我方明白,他道歉並非覺得自己錯了,而是因為,他更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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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燮涯帶我去了絕曦宮,而我也見到了這個傳說中的魔君。
我本以為能讓燮涯如此既愛又恨的魔君必然是心機深沉、老謀深算的存在。在心裡早早給他勾勒了一個形象,身材魁梧,渾身魔氣熾烈——如此才能以武力服人;不愛笑,面部線條堅硬如刀削——如此才能讓人既敬且畏。年齡嘛——自然是比燮涯要年長許多。
可我沒想到,我看到的竟是一個略有些瘦削的美少年。
若以人類的年齡來比擬,燮涯可看做是一個二十五歲左右的成年男子,而魔君卻像是一個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他此刻閉著眼睛安靜地睡在那裡,雙手疊放在胸前,看起來極其無害。
這便是魔君君臨?我的眼睛裡滿是疑問,而燮涯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
這樣一個美少年,怎麼可能會是拆散別人姻緣的惡人啊?
我打從心底裡無法接受。
而我這麼想之後,忽地深深唾棄起自己來。我一向覺得司浩淼以貌取人,而今,我卻也僅僅因為對方的樣貌做出判斷,豈非和他一般的淺薄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