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暮色中,馬蹄聲急速傳來,田府門口抄手跺腳取暖的青衣小廝眯眼辨認出已下馬快步走到門口的男子,趕緊彎腰行禮,“大少爺。”
田怺元把馬鞭交到小廝手裡,聲音嘶啞,“我爹可在府中。”
“在,老爺剛回來不久,現在應在用飯。”
田怺元點頭,快步往裡走,凍得發僵的雙腿踏上門檻時踉蹌著差點沒摔倒,虧得被小廝伸手扶住。他怒氣升騰,用力踢了門檻一腳,甩開小廝的手,“把馬牽進去,好草好料喂上。”
田道之在正堂,與田恪元和王明禮一起用飯。見到長子回來,又是這幅疲累的模樣,驚得站起身,“怺元,你怎麼回來了,出了什麼事?”
田恪元也從未過一向沉穩的大哥這幅模樣,站起身迎上去,“大哥,還沒放年假你怎麼就回來了,該不會被趕出國子監了吧?”
田道之瞪眼罵道,“混賬東西,胡說什麼。怺元,怎麼回事?”
王明禮命丫鬟下去端水,又倒了熱茶雙手遞給田怺元,“岳父,不急於這一會兒,先讓大哥喘口氣,大哥急著趕回來,定還沒吃飯吧?”
田道之連連點頭,命下人添菜,讓丫鬟伺候田怺元梳洗用飯。
田恪元抓耳撓腮地坐在旁邊,想問又不敢問,憋得十分難受。田道之看他就來氣,罵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點幹大事該有的沉穩都沒有,滾出去!”
田恪元不服氣地張嘴,想說您剛才比我還急呢,卻被王明禮拉住,“您和大哥慢慢吃,我們先出去了。”
“恪元先回去,你留下。”田道之吩咐道,這個女婿辦事妥當點子多,不管出了什麼事情,也能幫著出點主意。反正現在家裡的事情他都是一清二楚的,沒什麼需要藏著瞞著。田恪元見讓王明禮留下,也賴著不想走,卻被他爹罵了幾句,氣呼呼地站起身走了。
吃完飯,屏退下人,田怺元也不廢話,直接說道,“父親,黃縣的事情,黃了。”
“黃了?怎麼會,上次你來信不是還說已經十拿九穩了麼。”田道之猶如被人當頭抽了一棒子,頭暈眼花地反應不過來。為了這個官職,他們可沒少花錢費力,都煮熟的鴨子了,怎麼可能又飛走了?王明禮也呆住,緊緊地握拳瞪眼才沒讓自己的面容扭曲,“大哥,你不是說吏部那邊都定下來了麼,哪裡出了問題?”
“本來是定下來的,有人把二弟開錢莊和聚賭的事扯了出來,又說爹在梅縣任上私斂錢財,所以被人頂了下來。”田怺元恨恨說道。
田道之驚得心慌肉跳,“不可能,我做事謹慎,不可能有人拿住證據,就算查也只能查到師爺頭上。到底是誰,你查出來了麼?”
田怺元帶著血色的雙眼滿是惶恐不安,“查不出來,但對方來頭一定不小。這兩天兵部侍郎家的公子和戶部侍郎家的內侄都開始疏遠我,爹,咱們家最近可有得罪什麼人?”
田道之搖頭,“自從出了上次的事,爹都是低頭做人,也不許你二弟出門惹事,這段時間梅縣也太平無事,不可能得罪到什麼大人物。”
“若是沒有,怎麼會有人這麼針對您,這次別說去黃縣任知縣,若是真讓他們查出證據,莫說去其他地方做知縣縣丞,能安全脫身已是萬幸。”
田道之憑著多年的官場經驗很快鎮定下來,“水至清則無魚,若真查起來沒有哪個官員是清清白白的!為今之計儘快找到背後之人,下任黃縣知縣是誰?”
“劉過更,字訥敏,廬州人,普和三年進士,在鳳翔任了三年縣丞,在當地幹了幾件實事,所以官碑不差。劉過更出身寒門,在朝中也無根基師源。”田怺元對劉過更能升任黃縣知縣頗為費解,“他無門無路,更沒有銀兩活動,能得到黃縣知縣之位實在出人意料。”
在他看來,兼職就是走了運,被天上突然掉下來的餡餅砸到了。
“劉訥敏……”田道之沉吟許久,知道此事已無迴轉餘地,“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罷,既然此位已經定背後之人也當收手才是。”
希望如此。田怺元和王明禮心中明白,若是對方不收手那麼父親的仕途算是完了。田怺元看了一眼低眉順目的妹婿,腦中一閃,“父親,明禮,你們說會不會是米義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