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道:“曦姑娘,原有一事我原就想問你了,姜五姑娘愛撒嬌真個兒是出自本心天性,還是別有目的?”
這一句把姜曦雲問怔了。
香蘭瞧著她,目光裡似有些不屑,卻更有幾分悲憫:“對至親至愛之人撒嬌賣乖,討好求憐是發自天性本心,自然可愛可倘若作為本領,作為技巧。以此換取不勞而獲的好處和東西,那便可恥了。你這般做到底有幾分真心,你自己心裡最清楚。知道麼,每當瞧見你圍著可討好處之人作態,我都在心裡可憐你,把天性里美好的東西當了交易,乃是世上最可悲之事,如今你在這裡演戲亦然。”
姜曦雲心中如遭一擊,紅著眼睛瞪著香蘭,目光漸厲。淚珠兒卻成串滾下來。抖著嘴唇道:“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懂......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以為我願意......”
香蘭靜靜道:“願意不願意皆是你自己擇的路。你不必這麼看我,你為人精明,屋子裡這幾人綁一起也不是你的對手。你該知我方才指的是什麼。既如此。便好生收收你的淚兒。鬧大了,你身上也不乾淨。”
姜曦雲一雙白嫩圓潤的手死死揪住帕子,咬著嘴唇。卻止了啼。
屋中一時寂靜無聲,唯獨蘇媚如尚在抽泣。
香蘭長長出了口氣,心中慶幸妙、媚、曦都是聰明人,說話一點即通,並無胡攪蠻纏者,省了她不少氣力。
林昭祥站在屋外微微頷首。方才屋內亂成一團,香蘭這等尷尬身份進去,一未抬出長輩名頭壓人,二未擺威風,三未疾言厲色,香蘭說話聲音低淺,他並未聽清,然見她低聲軟語,和顏悅色,屋中在坐都不是省油的燈,她竟三言五句將這情勢解了。
林東綺站在林昭祥身邊攙扶,見林昭祥點頭又搖頭,不由低聲問道:“祖父?”
林昭祥看了林東綺一眼,忽嘆道:“綺姐兒,需記住一句話,比起大嗓門,擺威風凜凜之姿壓制局勢之人,柔聲細語便能讓人安靜下來聆聽其言的更可畏。怪道樓兒那霸王都讓她降服了。”
話音未落,秦氏正扶了紅箋並書染一起急急忙忙趕過來,見林昭祥站在廂房這裡,連忙上前道:“老太爺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這一聲正驚動了廂房中的人。林昭祥咳嗽一聲,由林東綺扶著緩緩走到門前,瑞珠早已打起簾子,林昭祥邁步走了進去,秦氏等緊隨其後。
林昭祥進屋落座,目光清冷,環視眾人。
蘇媚如心裡已明白了幾分,遂膝蓋一軟,立刻跪了下,嚶嚶啼哭,道:“老太爺......還求老太爺做主......辱我一人無他,可如今辱沒的是整個林家的臉面......”一語未了便哽在喉嚨,幾欲喘不過氣,好不可憐。
姜曦雲見蘇媚如哭得梨花帶雨,趕緊在另一旁也跪下了,滿臉難過委屈,偏又強忍著淚兒,道:“我和蘇姨娘言辭上有了誤會,惹得蘇姨娘生氣,倘若因此傷了身子,我便大大不該了......千錯萬錯皆是我一個人的錯......只是我心裡確有委屈,本是隨口無心一句玩笑,或有一句失言,蘇姨娘怎就往身上撿?我說賈大人之事,京城裡人盡皆知,倘若趕明兒個有旁人再提這事,蘇姨娘再掛心,那,那......”姜曦雲說不下去,哽咽起來,扭頭掩面而泣。
李妙之忍不住上前道:“是了,老太爺,這事本就是無心之言,說笑幾句罷了。”說著看了蘇媚如一眼,“只是有些人或是心裡含了愧,聽這一則就覺著趣著自己了。”
林東繡“撲哧”笑了出來,自言自語似的道:“真說笑假說笑?當旁人都是傻子麼,聽不出來怎的,傻瘋了的才上趕著撿罵人的話往自己身上拾呢。”
林東綺趕緊捅了林東繡一記,林東繡翻了翻眼睛,不情願住了嘴。
蘇媚如卻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搖頭,哭得益發可憐了。
姜曦雲也沒歇著,膝行幾步到林昭祥跟前,扯住林昭祥的衣角,淚滾瓜似的落下來,悽悽慘慘道:“老太爺,我句句發自肺腑,原我不過講個趣聞,跟蘇姨娘一時口角,過後我賠不是也便罷了,怕張揚出去,惹老太爺、老太太壽宴上不快。誰知蘇姨娘方才竟向二伯孃提及此事,將二伯孃氣暈,我心頭愧疚,方才便一直跟蘇姨娘賠不是......”她一臉傷心欲絕,哭得悽悽慘慘,扭頭看著蘇媚如,哀哀道,“蘇姨娘,蘇姨娘,我再一回給你賠不是了,你若不解氣,再罵我一頓,打我幾下,踢我幾腳,倘若你歡喜,怎樣都省得。”一行說,一行掉淚,哀哀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