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這廂看得有些呆了,不得不嘆姜曦雲好手段,原以為只有蘇媚如顛倒黑白,想不到姜曦雲棋高一著,唱唸做打,聲色俱佳,事情輕描淡寫而過,又示弱又哀求,這哭得雨潤芍藥的模樣兒,也極得人心疼。
這二人跪在地上哭得悽切,林昭祥卻未置一詞,手掌握了握柺棍上雕著的狴犴獸頭,只側過頭對秦氏道:“蘇姨娘懷著身子,不能久跪,扶她回去歇著,鬧了半日,只怕身子有恙,請個大夫過來瞧瞧。”秦氏應下,立時命四個婆子進來將蘇媚如架走。
蘇媚如滿心不甘願,可不敢再使潑,只得掩面哭哭啼啼去了。
姜曦雲有些怔,未料林昭祥竟問都不問一聲,卻只聽林昭祥對她道:“曦姑娘,你也去花廳歇歇罷。”還不待秦氏動作,書染眉眼通挑,立刻上前把姜曦雲連拉帶扶的攙起來,臉上微微帶笑道,“曦姑娘,這裡請,我引你去喝碗熱茶。”說著腳下生風,半推半扯的把姜曦雲帶了出去。
這二人一走,屋中彷彿空了大半,只剩了紈、綺、繡、妙並秦氏、香蘭幾人。林昭祥又對丫鬟婆子道:“你們也都出去。”紅箋知林昭祥有話要說,連忙引著僕婦們出去,反身將門關上,搬了個繡墩,坐在不遠處守著門。
林昭祥見人都出去了,方才長長出了一口氣,柺杖“咚”地杵了下地,道:“如今關起門來說說家醜罷。”
香蘭不由眼皮子一跳,方才明白原來林昭祥壓根便沒有將蘇媚如視做林家人,如今自己還在這屋裡站著,她心裡頭忽有些百感交集。
林昭祥緩緩嘆道:“這些年我先是案牘勞形,政務紛雜,顧不上家中大小,致仕後因想著兒女們都大了,自有各人的造化福氣,故家務疏懶,自然執事人操克奪之權,我原以為兒孫中縱有使性弄氣者,可操守大約規矩,可未料到竟成如此模樣,如今痛心疾首,愧對祖先!”
這幾句話一出口,秦氏已驚得失了一半魂魄,含著淚跪在地上,道:“老太爺息怒,家中種種皆是兒媳失察失責,兒媳無立足之地,請老太爺責罰。”
秦氏這一跪,屋中人皆跪了下來,口中道:“老太爺息怒,是孫女錯了。”“是孫媳錯了。”等語。
林昭祥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掠過,道:“論理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回來的皆是嬌客,總該遠接高迎,萬沒有讓你們跪著認錯之理,可今日鬧得荒謬,你們這言行去了婆家,也不過給林家抹黑,與其讓旁人戳脊梁骨,還不如今日管教。你們既都說自己錯,大丫頭,你說說你錯在何處?”
林東紈適才心裡便七上八下,不知林昭祥知道多少,聽見點到她頭上,不由渾身一激靈,抬起頭剛想賠笑,只見林昭祥黑沉著一張臉,猶如三堂過審,又忙把臉上的笑收了,磕磕巴巴道:“孫女......孫女不該同姊妹爭持。”說了這一句,林東紈心便定了下來,她終是侃侃而談之輩,流利道:“我年紀最長,理應讓著妹妹。牙齒還碰舌頭呢,姊妹間保不齊一句半句惹了不痛快,過幾日就又好了。讓妹妹罵幾句出氣又有何不可呢?是我狹隘了。”言罷又對林東繡笑道:“好妹妹,快別怨我,姐姐給你賠不是了。”
林東繡卻哼一聲,面露譏諷,頭微微扭向一側,顯然並不買賬。
林東紈神色尷尬,不上不下的神色,心頭卻暗喜,心說:“你便胡攪蠻纏的鬧罷,越張狂越不受老太爺的待見,便知我是受委屈了。”
林昭祥又看向林東繡道:“你姐姐給你賠了不是,你如何說?”
林東繡本想做個姿態同林東紈和解,可實是壓不住胸口的火氣,直起脖子道:“避重就輕,如今彷彿是個大度長姐,可做的事一絲長姐風範皆無,又在這裡充了好人,這個賠禮我倒也不稀罕!”
秦氏聽了不像,忍不住道:“你想如何?難不成姊妹間撕破臉面,形同陌路不成?”
林東繡心裡正是如此想,看了林昭祥一眼,心裡有些怯,可想到自己如今終究是侯府夫人,再不是那個在家中人微言輕,處處跟在姐姐們身後小心翼翼的庶女,心中徒然增了一股氣力,雙眼看著林昭祥道:“孫女以為,一家人湊一處是緣法,自然惜緣,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日後親戚相處,自然是歡喜便多親近,不歡喜便少走動。拿我當做妹子,真心實意待我的,我認她做個姐姐,倘若藏了奸佞,動輒算計人的,倒不如敬而遠之。”
話音剛落,只見一隻茗碗“嗖”一下飛過來,“啪”一聲打在林東繡額角,茶湯四流,潑了她一頭一身,林東繡登時便懵了。
林昭祥面色陰寒,揚起柺杖指著林東繡,手臂氣的直顫:“混賬東西!我還沒死呢,林家還沒垮,你就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演一出眷屬失和?”
眾人驚呆了,一聲都不敢吭。林東繡捂著額角低下頭,臉上的茶水也不敢擦。
林東紈趁機低泣起來,哭道:“祖父息怒,都是孫女的錯,勿要責罰四妹妹......”
林昭祥乜著眼睛看了一眼,道:“罷了,你也少在這裡作態。”
林東紈一哽,後頭的哭訴皆噎在了喉嚨。
林昭祥看著她道:“莫要在我跟前抖機靈,需知過猶不及。你同繡丫頭爭持,禍頭由你身上起,那海上貨是怎麼回事?你加了多少銀子?”
林東紈心一沉,手裡絞著帕子,支支吾吾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