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臉上仍掛了笑道:“今日一見,你過得還不錯。”
趙月嬋冷笑道:“倒也沒什麼不錯,五品官的正頭奶奶,湊合活著罷了。倒是你,真是抖起來了,原先不知在哪個旮旯裡的小凍耗子,搖身一變,居然也巴上了高臺盤。”
香蘭含笑道:“姐姐說這番話是嫉妒罷?大爺近來少去外頭胡混吃酒了,連家裡的姬妾也都散了,讓我宿在正房裡,如今連外頭人情送往也硬帶著我來,我雖不才,還真有那麼幾分體面。”
這話刺得趙月嬋胸口發悶,臉色發白,壓著心頭火,上下打量香蘭,口中嘖嘖道:“你穿這一身,倒還真像那麼回事。只可惜,一輩子都當不成正頭主子奶奶,等林錦樓膩歪了,到時也能看看你的下場。”
香蘭笑道:“這就不勞你費心了。說起來,你同大爺成親幾年,大爺連個正眼色都沒瞧過你,可憐你生得這樣花容月貌,大爺這樣風流好色的人,也能狠心讓你守活寡,這幾年的滋味,不好受罷?”
趙月嬋惡狠狠的朝香蘭瞪了過來,伸手指道:“你,你說什麼!”
香蘭把食指放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笑道:“小聲些,別把不相干的人招來,到時候丟得是姐姐的臉。這是大爺同我說的,說你身子太髒,他寧肯抱著母豬,也不願碰你一碰。”
趙月嬋兩眼裡將要轉出淚,氣得臉又變成紅色,唇咬牙道:“你這賤人,你就乾淨了?還不是讓我賣到窯子裡……”
香蘭冷笑道:“合該我遇到貴人,老天開眼,竟未淪落到那樣不堪的地方去。”面色緩了緩,復又笑了起來,道:“大爺不懂愛重姐姐這樣的美人,想來姐姐也是春閨寂寞,怪道常常去甘露寺上香,不知是真禮佛,還是去尋什麼人了……”
趙月嬋這一遭正正面色大變,頭上如同轟了一個焦雷,第一想到的便是林錦樓將她的事告訴香蘭了!但轉念一想又覺著不能,林錦樓那樣的人,何等高傲,又怎會對外說自己曾被戴綠帽子的事。
趙月嬋抖著嘴,恨得雙眼將要噴出火:“賤人,滿口裡胡說八道,什麼甘露寺,我從未去過。”
香蘭往前邁了一步,微笑道:“好巧不巧,我剛好去過一回,恰巧看見姐姐正在僧人的寮房裡……難為大爺還親自帶了兵去捉姦,聲勢浩大,唬得我躲在窗根底下都未敢吱聲。大概就從那天之後,大爺便跟你和離了罷?”
香蘭看著趙月嬋愈發蒼白的臉,將笑意斂了,又往前邁了一步,走到趙月嬋跟前,幾欲和她鼻尖對著鼻尖,淡淡道:“方才有人告訴我,姐姐在外頭散佈了我好些聽都聽不得的謠言,姐姐快回去幫我想想,該怎麼替我把名譽澄清了,倘若外頭有一字半句的流言蜚語傳出來,可都在你身上了。姐姐要這樣對我,興許我嘴一鬆,甘露寺之事可就告訴旁人了,還有當初嵐姨娘慘死……嘖嘖,這多不好,好歹相識一場,要這流言悄無聲息的沒了,甘露寺什麼的事也就爛在我肚子裡了,原本也在我心裡放了這麼些時日,我也未打算往外說,你說是也不是?”
趙月嬋兩眼直直瞪著,胸口劇烈起伏。
香蘭看了看她的臉色,又低下頭,幫她理了理衣襟,輕輕撫平她衣上的褶皺,輕聲道:“看姐姐如今過得甚好,成了五品誥命夫人,門第清貴得緊,眼見榮華富貴受用一生,再做什麼損人不利己的事,豈不是愚蠢透頂了?姐姐可要珍惜如今的日子才是。”言罷而去。
趙月嬋站在原地,怒得雙目已變成赤紅,兩手撐在一旁的假山上,氣得眼前發黑,將要站立不穩,忍不住恨得“啊啊”尖叫一聲,卻因屋中鐃鈸聲太響被遮了過去,只驚得一隻覓食的麻雀撲楞楞的飛跑了。
小鵑正守在不遠處,生怕香蘭吃虧,見香蘭跟趙月嬋說了一回,又走了出來,不由大鬆一口氣,忙不迭跟了上去,口中問道:“奶奶,這事兒妥了?”
香蘭面色有些疲憊,道:“妥了,想來她不會再胡說八道。”
小鵑眨巴著一雙圓眼睛,奇道:“奶奶可真是神了,趙月嬋那樣的母夜叉也能乖乖聽話?那個……奶奶同她說了什麼?”
香蘭搖了搖頭。有道是“光腳不怕穿鞋”的,如今她是豁的出去,可趙月嬋這樣從泥裡又爬到雲端的,何苦跟她找不痛快,平白葬送自己的大好日子。
香蘭一貫平和,縱有跟人爭執,也皆是迫不得已,若非趙月嬋與她別苗頭,她定是繞路而行,懶得理睬的。只是她同趙月嬋這一番針鋒相對,倒讓她撒了邪火,心裡頭驟然痛快了不少。
此時只見林東紈正站在臺階上東張西望,望見香蘭,忙笑眯眯的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