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畫眉和鸞兒正在廊下站著等香蘭回話。畫眉極熱絡的同汀蘭在門口說話兒,鸞兒卻頗有些不耐煩,揮著手帕子,對畫眉冷笑道:“剛來的丫頭片子,竟然這麼大譜兒,讓咱們倆在門口眼巴巴的站著等呢,我也就罷了,你可是個姨娘,就忍得了她如此蹬鼻子上臉?”
畫眉仍舊一身極豔麗的打扮,穿著牡丹八團紫綾襖兒,緞紅的裙兒,露著一點水綠的繡鞋,頭上戴著金釵、翠鈿兒、二珠環子,臉上塗脂抹粉,手裡搖著一柄扇子,掩著口吃吃笑道:“她可是大爺早就相中的人,可不是什麼新來的,妹妹說話可得分得輕重。沒瞧見人家一來就住進正房裡頭了麼?我呀,本來就是個‘秋後蒲扇’沒人愛的,這會子更得退避三舍了,你又何苦招她?”
這一席話更把鸞兒心頭的火激起來,她原就嫉妒香蘭,恨林錦樓風流,抬舉自己沒多久就納了新人,昨晚上憋了一肚子委屈正沒處發作,不由亂罵道:“原我也沒瞧出你是個懦弱的人,如今對那小婦兒卻沒了威風。她剛來,本就該去拜見你,咱們送上門,她倒端架子擺譜兒,我呸!真拿自個兒當正房奶奶了不成!”
畫眉只是扇風,嘴角掛著一絲笑兒,卻什麼都不說。汀蘭早就不吭聲了。
鸞兒愈發覺著威風,邁步就往門裡入,口中道:“我不信這個邪,讓我和那小婦兒做一回,她才知道輕重!”
一語未了,春菱已頂門走了出來,冷笑道:“喲,大清早的,誰火氣那麼大,竟要往屋裡頭闖,早些年主子立的規矩想必是不知道了,若不經主人答應,小妾奴婢一概不得踏正房半步,昨兒個也不知誰因這事吃了大爺的排頭,還不長記性怎的?”
鸞兒登時漲紅了臉,指著春菱道:“好沒規矩的奴才,你跟誰說話呢!”
春菱插腰冷笑道:“跟誰說話?我跟奴才種子說話,莫非你不是?剛掙上個姑娘,連姨奶奶還不是呢,也沒比我們強些,就拿自己當正經主子,連規矩都不放在眼裡了,一口一個‘奴才’喊著,別教我替你害臊了!”
春菱本就是牙尖嘴利之輩,鸞兒不由攥緊雙拳,欲張口理論,可想了想,春菱說的話全在理上,她有不是十分會分辯之輩,一時目瞪口呆,臉色紫漲。
汀蘭連忙去拽鸞兒,口中道:“好了好了,本就沒甚大不了的,都去我房裡喝茶罷。”
鸞兒奮力甩開汀蘭手臂,汀蘭又拽了幾回,也被鸞兒甩開了,指著春菱冷笑道:“好你個奴才,這事咱們倆沒完!”
春菱冷笑道:“即便你將這事告訴書染姐姐我也不怕,再不就去找大爺評理!”
畫眉自然是隔岸觀火,搖著扇子,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嘴角隱隱向上翹著,一句話都不說。
春菱方才對畫眉道:“姨娘好意,我們姑娘心領了,不過她今日身子確實不舒坦,方才吃了些藥睡下了,待姑娘身子好些再說罷。”
畫眉滿面掛笑,道:“哎呀,是我糊塗,沒想周全,這樣也好,趕明兒個我們幾個姊妹再聚聚。”言罷搖曳多姿的走了。
春菱又看了鸞兒一眼,哼了一聲轉身進了屋。
小鵑迎上前道:“這般得罪鸞兒,只怕不大好罷?”
春菱道:“怕什麼?香蘭剛回來,若就這樣悶不吭聲了,她們都還以為好欺負呢,這幫人什麼嘴臉,你又不是不曉得。”說完又往次間探頭看了一眼,只見香蘭仍對著那盆蘭花望著,便深深嘆了口氣。
卻說鸞兒,因受了春菱奚落,心裡惱得不行,立時去找書染告狀。書染點著鸞兒的腦門道:“你呀,你呀,給我省點心罷!昨兒晚上就討了一肚子不痛快,大爺還沒回轉過來呢,如今添了新人,你若再生事可怎麼好呢。”
鸞兒告狀不成,反討了一頓罵,口中嘟嘟囔囔,不悅的去了。
且說畫眉卻是個有心計的,回去想了片刻,悄悄打發廊下的小么兒去給林錦樓送信,說自己要拿出銀子來宴請香蘭,“一盡姊妹情意”,請林錦樓晚上早回來些一同吃酒。林錦樓自然滿意,還不到掌燈時分便從軍中回來了。
一進院子,便見畫眉迎上來,面帶愁容道:“還得向大爺告個罪,香蘭妹子身上不大爽利,晚上的宴只怕設不成了,都怪我,沒考慮周全。”說著看了看林錦樓的臉色,“我一片痴心,想著有新姊妹來,與我們一塊兒伺候大爺,同吃同睡,日後不是親的也勝似親的,便想拿銀子出來辦個席面,到時候把鸚哥和鸞兒都叫來,在房裡樂一樂,便打發人給大爺送信去了。誰想請香蘭妹子的時候,她一直在房裡沒露面,門都不曾讓我跟鸞兒進,想來是身上真不爽快了。鸞兒妹妹是個直脾氣,還跟春菱口角了幾句……唉,都怪我了……”
林錦樓挑了挑眉,問道:“席面置下了麼?”
畫眉一愣,才道:“已經讓小廚房炒了大爺愛吃的幾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