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逍一改邪氣蠱人的表情,逐漸變得陰狠。
華盈攥住獵獵飛舞的離火綢,警惕著封逍的一舉一動,覺得他臉上的那種狠厲與入魔者殺人飲血時的兇狠瘋狂不一樣,更像是因為對疼痛的極限忍耐而狂躁不安。
她朝封逍走了過去,想看看他的情況,突然被他那雙逐漸散發出金色光芒的眼睛吸引。
華盈從沒在他臉上見過這麼幹淨的一雙眼睛。
漆黑的眼瞳裡呈現出淡淡的金輝,出現在他此刻表情陰冷又淌著黑血的臉上,顯得十分違和。
華盈卻靜靜地看著他,眼前浮現出一幕古老的景象。
天地間濃稠的血色如同未幹的墨跡開始往下緩慢地滴落,露出了背後明霽的天空。
時間彷彿回到千百年前。
遙遠之地有模模糊糊的一群白點圍繞在巨大的石臺周圍,華盈只能隱約辨認出那是許許多多身穿白衣金衫的人。
這些人無論男女老少,一頭烏發上皆戴著銀飾,發尾曳地,束著金色的細綢帶,神色肅穆虔誠。
她在碧璇殿內的畫壁雕欄上見過這樣的衣著打扮。
他們是諸神在人間行宮的侍者,最忠誠無私的人。
被侍者環繞的石臺如漆黑深邃的夜空,無聲的等待中,無數璀璨的星辰浮出石面,閃爍間似送來了一道莊嚴的聲音。
侍者紛紛閉眼聆聽神諭。
來自天上宮闕的一縷縷神力降落而下,侍者張開雙臂,主動而無悔地接受了它們,將它們與自己的血脈力量建立了連線,代代傳承。
血肉之軀成了儲存神力的容器,侍者因為無法承受神力的灌注,心神崩塌,神志潰亂,變成了癲狂暴躁的怪物。
世世代代,血脈力量一旦覺醒,就會變成嗜血狂暴的魔頭,被囚禁在斷崖。
華盈的心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原來世上沒有什麼對萬惡之人的詛咒,那都是諸神留下的對抗邪魔複生的力量。
侍者永失自由,存在於世間的意義只是為了給修行者提供出一份誅殺邪魔的力量。
他們成了嗜血殘忍的入魔者,可早已不知自己身上肩負著一個龐大的使命,又因為神力的存在而陰差陽錯一般,成了唯一能遏止災厄之力的武器。
源源不斷的神力從入魔者的身上被強行抽離出來,如無數條緞帶從斷崖的四面八方飛向了封逍,他不顧一切地吸收著這樣力量,面板一寸寸爆開,成了血人。
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由神力構造的空間術強大得讓人覺得不真實,浩瀚不絕地從他身上散了出去。
那些還在撕扯著修行者的邪魔突然就被打斷了動作,像是被吞進了一個無形的牢籠之中。
修行者們紛紛一愣,有人當即拔劍削向邪魔的腦袋,乘勝追擊。
然而長劍無法觸碰到這些邪魔,無數個被封逍開闢出的空間囚籠將他們與大陸分隔開了。
空間術的力量也在邪魔體內開闢出裂痕,神力得以被送了進去,如同在它們身體裡構造出了一個個封印,讓它們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邪魔拼命想撕破空間牢籠的動作僵硬地停了下來,無法再動彈。
一陣酸澀感湧上華盈的眼眶,她甚至不敢再繼續看封逍血紅的眼睛。
“小姐,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封逍的笑容被猩紅的血水模糊,給人的感覺更為恐怖陰冷,可華盈只在意他剛才說話時低低地嘆的那一聲氣,好像對這一次幫她辦成的結果不太滿意。
他困住了邪魔,卻殺不了這些強大又古怪的東西。
“辛苦了,我來。剩下的我來。”華盈聽見自己聲線有些顫抖,她環顧著這些邪魔,知道他們被困在神力構造的空間中只是眼前最好的結局,而非後患永除。
華盈眼神驟然一狠,無數金色的光點從她周身墜落下來,彷彿有什麼重要之物在她身體裡分崩離析,被她放棄了。
二長老最先回過神來,驚恐地朝她奔了過去,想阻止她,大叫道:“家主,不可將自己的昭明圖分解了哇!萬萬不可!”
北荒長老們都已知道她身上點亮了六卷昭明圖,只要能等到靈蘊再出現一批,天地之主的位置定然就是北荒的了,這是北荒多年來最夢寐以求之事。
更何況,生生剝離長在炁海中的東西,必定會對身體造成重創,若是傷及根基,如今萬人稱羨的修為將立刻毀於一旦。
二長老的大叫聲將所有人驚醒。
華盈身上同時迸發出的攻伐之力將二長老震退,她沒有猶豫,揚聲對天地起誓:“邪魔不死,我永遠無法安心。今日我自願放棄成為天地之主的機會,用六卷昭明圖為材料,以懲天之體,鑄誅魔神兵!”
虛空之中,霎時燃燒起了烈烈火光,天地彷彿化作了一個巨大的鑄劍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