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不拒絕把任何要面對的困難往最壞處想,林之凇今日的妥帖周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原以為自己進了青要山之後,不缺冷眼與質疑,寸步難行。
華盈不是冷心無情的人,不會毫無觸動。
她微微仰首,看著林之凇說:“謝謝。”
林之凇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拇指卻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
分明是心情愉悅的意思。
火玄鳳鳥緩緩降落於明玉月境外的一處山谷中。
蒼雲息一早就帶了人在此等候,身著綵衣的侍女扶著華盈的手帶她下了雲車,另有捧著白玉盆的侍女將碧璇殿中採來的水灑在她身上。
“青要山的習俗,接風洗塵。”林之凇解釋了一句,帶著她往明玉月境裡走,“勞頓了一路,先回去休息,武家的人晚些會過來給你看看靈脈。”
華盈再度覺得意外,一段日子沒見,林之凇妥帖溫柔得過分。
對,溫柔。哪怕他語氣仍然平靜凜然,還是一身冷冽氣息,卻找不著一絲攻擊性了。
華盈快步跟了上去,被世間獨一份的溫柔照顧得很好,眸中笑意點點。
她暗自記著自己走過的路與路上能看見的一切,心底保持著應有的警惕。
然而一路上見到的一切只是讓她覺得陌生,卻並不危險。
這種舒心隨意的感覺一直陪伴她走到盡頭。
種了許多桃花樹的院子是為她準備的居所。
屋內整潔雅緻,一切的佈置都是新的,妝臺上擺著時興又齊全的脂粉首飾,櫃子裡四季的衣裙也一應俱全,熠熠生輝。
林之凇站在窗邊,看向院子:“這些東西準備得有些倉促,等以後桃花開了就好看了。青要山的景緻與浮雪之巔相差很大,但我覺得你應該不喜歡浮雪之巔,所以沒有按照你那裡的風景來佈置。華盈,你以後喜歡這裡吧。”
華盈正盯著銅鏡擦了擦從頭發上滴下來的水珠,聞言,懷疑地愣住,眸光閃爍了幾下,眼眶微紅。
這是在做什麼,邀請,挽留?
桃花花又不會在今年盛開。
林之凇沒聽見任何回答,轉身朝她投來疑惑的一瞥,說:“你再看看,若有什麼缺漏,讓院裡的侍女去置辦,不必問我。”
華盈的長睫輕顫了幾下,她對著光亮的鏡面挑好了一個極為妥帖的表情,轉身看向窗邊被淡金色薄光籠罩的人。
他把她從陰雨綿綿的浮雪之巔帶了出來,今日天光明淨,和北荒截然不同,的確會是她喜歡的好地方。
她想對他說足夠了,不必再麻煩,他已經做得很周到了,這裡只是她暫時落腳的地方,他知道的。
但她被他以安靜等待的目光注視著,竟覺得那些話一旦說出口,自己也太可惡了。
“好。”華盈最後笑著答應下來。
林之凇點點頭。
不多時,一個身穿白衣青衫的年輕人進了院子,年紀瞧上去與她差不多,卻顯露出一種涉世不深的青澀。
華盈透過窗戶掃了眼他拎在手裡的藥箱,垂眸想了想,有些奇怪。
來的人不是武夢。
是她還配不上讓武家最負盛名的年輕醫師專程來治病,還是之前問她奪心蠱的事情暴露了?
青年進屋之後便一直耐著腦袋,似乎連看都不敢看華盈,他匆匆忙忙地行了禮,發現自己拎在手裡的藥箱還沒放下,又侷促地左右看看這間從裡到外都是嶄新的屋子,不知道要把自己舊舊的箱子放在哪裡才好。
最後茫然抬頭向林之凇求救。
林之凇心裡低嘆了聲,決定找時間把人丟給蒼雲息,練練膽。
“東西放桌上就好,你不用緊張。”林之凇說。
“噢噢好。”青年終於看了華盈一眼,像是第一次給人看病一般緊張,說話也聽不出底氣,“二小姐,我叫武栩,是少主叫我來替你看看靈脈的。”
華盈看得心裡一咯噔。
抱著“林之凇身邊養的人也不至於不靠譜”的念頭,華盈穩住心神,拉出椅子坐下:“有勞了,你別緊張,我大致知道我靈脈的狀況很不好,所以無論情況到底有多糟糕,都請你直說。”
她大致敘述了一遍來龍去脈,瞧著武栩的神色越來越凝重,心情重重一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