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凇從小對這些東西見得多,辨認了一下,說:“靈蛸,不吃人,身形通常能長到三丈左右,它這一截斷了的腕足還能再長回來,不必擔心,走,我們去海上看看。”
他話說了一長串,實屬難得,然而華盈這次半晌都沒回應他,突然的安靜讓林之凇立刻順著她陷入凝思的視線看了過去,眼皮一跳。
海上出現了一座灰黑色的五層高樓。
房簷上的灰瓦早已破損不堪,被海風吹得掉落下幾塊,在水面砸出浪花。
八角青燈懸掛在每一層的簷下,曾經複雜華美的花紋鏽蝕不清。
外牆的壁畫早已斑駁,松動的門窗似乎再也承受不起一次風吹雨打,隨時可能掉下來,落入海底。
它好像一直就屹立於海上,以旁觀者孤寂戲謔的姿態注視著他們對它的尋覓。又好像為了好心滿足他們的期盼,特意現身一見。
海風經過蜃樓,迎面而來,吹來一股枯朽沉重的氣息。
華盈收起嚴肅的神色,雙手掐訣。
懲天之體的力量釋放出微弱的一縷,一條手腕粗的鐵鎖鏈呼嘯而出,一端牢牢纏繞在岸上的一棵樹上,另一端纏住蜃樓門前的一根簷柱,如一條玄黑發亮的長龍橫亙江海之上。
“走吧,我們進去看看它到底有什麼玄機。”華盈縱身一躍,腳踩在鐵索之上,平穩而快速地朝著真妄海上的蜃樓而去。
海浪拍打在斑駁的外壁上,華盈雙腳落地的那一刻,感覺到一種搖搖欲墜的危險。
她推開積滿灰塵與蛛網的大門,潮濕腐朽的氣味撲面而來,一道道飛舞著塵埃的光束照亮樓中破敗的桌椅臺階,看不出任何特殊之處。
然而一踏進屋子裡就覺得不對,那種踩在略帶跳動的、有彈性之物上的觸感讓她訝然,似乎每一步一旦踩得用力一點,都能碾出血印。
再走遠幾步,腳下卻又變得堅硬,剛才的怪異仿若錯覺。
她摸了摸屋子裡一根破舊的柱子,它沒有溫度,也沒有硬度,明明能看到與感覺到它的存在,可雙手卻像是摸在空氣中。
“太奇怪了,怎麼會有這種東西?”華盈一邊說著,低頭看向俯身去觸碰地面的林之凇,他掌心離開地面,並攏的兩指閃出一道靈力,猛然劃割在地上。
石屑與塵土飛揚,堅硬的石板頃刻間迸裂出一道道口子,林之凇手指伸入那道裂縫中,摸到了堅硬與柔軟交替的部分,像是——
“肋骨?”他語氣沉緩,斟酌著這個形容是否準確。
話音剛落,一股陰風從外面吹了進來,將那扇門合上了。
華盈立刻瞬行來到門前,手掌抵在門上往外一推,竟然沒能阻止它關閉。
而那扇原本殘缺破損的木門竟在一瞬間恢複鮮豔嶄新的模樣,如同被人施加了重啟複生之術,閉合得嚴絲合縫。
這陣異常從門上快速蔓延到了蜃樓的每一個角落,長滿裂縫與青苔的地板一瞬間光潔如新,缺胳膊斷腿的桌椅也被修補完整,整齊擺放,塌了一半的木梯重新鍍上了一層淺金色的漆,完好無損地蜿蜒上行。
整座樓如同毀滅於凜冬之中的野草,在一場春風中複活。
華盈一邊警惕著四面八方的動靜,一步步往屋子中心倒退,
四壁角落中長出了漆黑的觸手,蛇群一般四處爬行,觸手上的吸口有規律地一張一合,猛然間噴出灰白的霧氣。
輕微的眩暈中,華盈看見了無數神色瘋狂熾熱的人湧入樓中,腳下殘肢遍地,血流成河。
與此同時,樓外屋頂的瓦片突然被海風吹動,無數只混濁昏黃的眼睛在瓦上相繼睜開。
它們似乎沉睡太久,剛剛醒來時還有些僵硬,卻被生人的氣息徹底驚醒。
無數隻眼珠子驟然往背面一轉,低垂注視闖入樓中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