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棋子落於棋格,勝局既定,棋盤之後的天地分崩離析,毀滅之勢迅速擴散蔓延,鏡花碎夢盡毀。
陣陣荷香又回到鼻尖。
林之凇坐在荷塘邊的草地上,而她被他抱坐在懷裡,在如此近的距離中,溫熱的呼吸交纏,彼此心跳起伏的聲音清晰可聞,若讓旁人見了,他們明明應該是在距離上突破了猜忌防備的親密戀人,可她只看見他眼裡湧動著嫌棄與不耐煩。
華盈抿了抿唇。
一次兩次她可能不懂林之凇說變就變的情緒因何而起,但這次她覺得自己猜到緣由了。
林之凇的佔有慾很強,只要是和他沾了點邊的東西,都要據為己有,不管他自己實際用不用得上、看不看得起、需不需要,都不容他人染指。
譬如他們的婚約,哪怕是假的,但她的名字已經成了他的未婚妻,那麼她就失去了做什麼都隨心所欲不考慮他的自由。
譬如被引路香侵染的一個晚上,就是他眼中的逾矩。
可是,憑什麼?
華盈明知釋放鏡花碎夢的人不可能離她太遠,也不急著去找人算賬了,只是寸步不退地盯著林之凇,漆黑的眼眸中醞釀同等的厭煩與嫌棄,只是比他更平靜一些。
“婚約是假的,合作也是假的,各取所需的利用罷了,陸逸君說的沒錯,你時刻防備著我在隊伍裡反水,我同樣也沒打算對你真心實意的好,說實話,我不可能對任何人有真心,無論今日與我合作的是你還是其他人,都沒有資格要求我的言行符合對方的心意。”
她輕聲說。
“林之凇,你沒有機會讓我當獵物。”
“話說回來,如果不是你打碎了笛子,我會為了等他把東西修補好,在他的屋子裡待一宿,以致染了引路香嗎?”
林之凇握了握自己的手腕,指腹輕輕摩挲著定然已經變得紅紫一片的咬痕,不想再隱忍壓抑。
他垂下眼盯著華盈揚起的目光,固執地瞄準同一個問題:“你就非要他的笛子?”
險些被害得神智盡毀,也不找楚流雲算賬,反而沖他發脾氣?
華盈秀眉緊擰,懷疑自己剛才說的話沒有一個字進了他的耳朵。
林之凇突然拽住她的一隻手腕。
他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差點消除了最後的距離,說話時唇瓣幾乎相碰,清寒的冰雪氣讓人生畏:“你一次次向我放狠話,攤牌,不管不顧地撕破臉,又一次次小心討好,試圖拉近關系,華盈,我是什麼很好糊弄的人嗎?就憑你這種魯莽沖動的狀態,想跟江璧月鬥?還是說,你的脾氣只敢沖我發?想清楚,到底是誰在得寸進尺。”
華盈眸光閃了閃,在他眼裡看見自己撐在地上的另一隻手不自覺微微蜷曲。
林之凇喉頭上下滑動了幾下,似乎把更多讓彼此難堪的話又咽了回去。
夢境與黑白棋子的齏粉飄灑在二人身上,林之凇放開她的手腕,面無表情地抬起右手握住她的臉頰,大拇指將那些粉末重重抹去,指腹在她臉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紅痕。
警告一般。
“是你先算計的我,也是你有求於人的更多,所以合作也好,利用也罷,你可以喊開始,但什麼時候停,到底怎麼來,我決定。”他說。
二人坦誠又生疏,良久的安靜。
寸心簡不合時宜地發出一聲微弱的響動,傳回城裡那幾人的狀況。
林之凇把華盈從自己身上推開。
“另外,你的眼光很差。”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瞥了眼楚流雲快速離去的方向,微微揚起的語調像是故意說給別人聽,最後卻只是把注意力放回寸心簡的傳文上,漫不經心,“把麻煩解決好,別再在今天出意外。”
華盈終於見識到了林之凇攻擊性全開的樣子。
終於發現原來林之凇才是全部環節中最需要她花心思去周旋的人,他之前的吃癟,全都報複在了今天。
也第一次差點搞砸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如果不點頭,一定會從他口中聽到一句話:
“否則,回你的北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