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盈心跳得有點快,這一幕與記憶中的每一次追殺都不同,好像聞錦只要一張口,就會說出“你從今往後要照顧好自己”這一類讓人無法承受的話。
“青青。”聞錦伸手想牽住朝她跑來的華盈,那副慈愛又抱歉的笑容刺得華盈一下子就掉出了淚,“我好想陪著你長大,要是能看見你平安長大就好了。”
她話音剛落,那些漫天飛舞的咒紋驟然被風捲起,一時間全都殺向了她,纖細的脖頸被割開,遍身傷痕,她也倒在血泊裡,難逃一劫。
驟然間,照耀在天地間的光亮正在由遠及近次第熄滅,黑暗朝她追來。
華盈的視線陷入黑暗之中,唯有離她越來越遠的聞錦身上血衣鮮紅刺眼,定定不動注視著她的那雙眼睛裡充滿無盡的悲傷與不捨。
華盈尖叫一聲,拼了命朝那片黑暗之中的聞錦跑去,卻突然被一雙手從身後圈禁起來,無論怎麼掙紮都無法推開這雙手,轉頭一瞧,卻什麼人也沒有,腰間也明明空無一物。
華盈邊狠命捶打這雙把自己禁錮起來的看不見的手,邊掙紮大叫:“放開我!娘!我求求你別離開我!我要救我娘,放開我!滾啊!”
那些奮力推搡反抗都在這雙手的力量面前不堪一擊,它從身後拖著她飛快地遠離正在追趕她的那片黑暗,不讓她被一口吃下。
“青青......”聞錦晶瑩的淚光閃爍,她氣若遊絲,聲音如同散在風中的囈語。
華盈被這一幕刺激得發狂,沉著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清冽得像初春時破冰流走的山泉:“聽著,這是夢,你娘早就已經死了,你回去也救不了她,反而還會讓自己的神智全毀。”
華盈什麼也聽不進去,她掰不開攬在她腰間的這隻手,幹脆彎下腰去狠狠咬了一口,手肘重重地往後撞在一個堅實的胸膛上,唇齒間擠出怒音:“放開我!我能救她,我不要她死,別攔著我!”
被她執迷不悟的態度激怒,它一把鉗住她的下巴,強迫她鬆口,接著就換了個姿勢來到她身前,強勢地把人打橫抱起,飛快遠離妄圖將她吞噬的黑暗夢境。
“青青......”
華盈拼命掙脫,往後只看見聞錦瞪大的一雙眼睛,在刮過耳畔的大風中離她越來越遠,樣貌輪廓都完全模糊。
“娘......娘!不要啊!你不要死......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活下來......我錯了,我害死了你......”華盈嗓音變啞,最後哭也哭不出來,喉嚨裡嚥著血。
抱著她的人這次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把她的腦袋按進懷裡,一道咒紋落在她臉上,讓她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著。
華盈完全紊亂的呼吸逐漸規律起來,她糟糕地發現自己的神智差點被一種名為無能為力的絕望擊垮。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我知道她已經死了,可是不對啊,她不是這樣死在我面前的,她可以再活下去,她明明陪了我六年!”
華盈調整好了驚慌發顫的語氣,只是那股無法言說的悲傷依舊難以抑制,讓語速變得沉重緩慢,“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讓她一直活著,為什麼死的人是她,不是我......”
咒術的作用還在,她聽不見任何回應。
但林之凇還是回應她:“我知道。”
華盈似乎能從這股安靜的,極富安全感的氛圍中聽見一種鼓舞,能嗅到一股冷梅香,她自顧自的喃喃,又似試探:“林之凇?”
林之凇這次沉默了一會,似乎實在嫌棄一個三拳兩腳就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人竟然淪落到這種狼狽的田地,最後還需他去撈人,又好像在嫌棄無論是這麼容易就絕望崩潰的華盈,還是把人抱在懷裡的他自己,都有病。
半晌,他撤去了咒術,連遮掩自己身形的術法也一併驅散,問:“你這次又是從哪招來的麻煩?”
華盈眸光上抬,烏黑濕潤的眼瞳裡留下男人熟悉的容顏,五官絕俗,耀眼無二。
她沉默地回頭望了望身後黯然無光的天地,緊追不放的濃鬱暗色如同蛇窟那隻深淵巨口,讓她厭煩。
“我不知道。”華盈微微蹙著細眉,剛剛為了安穩而下意識環住他脖子的雙手又放了下來,指尖微動,卻無法凝聚靈力,瞬間就明白了,“鏡花碎夢。”
鏡花碎夢是毀人神智的最有用的術法,但能成功把這個人引入夢的機率極低。
首先得讓這個人心甘情願的被引路香浸染一晚。
一晚。
林之凇垂眸掃了她一眼,面無表情。
“楚流雲。”華盈想起那晚她在他院裡守著他把笛子修補好,足足等了一宿,忙抬起眼眸,很肯定地告訴林之凇答案,卻只看見對方又露出與生俱來一般的冷漠不在意。
她覺得奇怪,悄悄收回視線,再度扭頭看向身後吞沒一切的黑暗,估計著此刻的距離能允許的停頓時間足夠了,輕聲說:“差不多了。”
林之凇急剎回頭,不知何時捏在雙指間的兩枚棋子一擲而出。
黑白棋子旋轉飛入暗色之中,旋轉的軌跡拖出的殘影如首尾相銜的兩尾魚,黑子肅殺,白子冰寒,三十八道金線從棋子前方蔓延而生,縱橫交錯,在天地間立起一張巨大的棋盤,將暗影牢牢封住,不允許再前進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