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水汽被風吹進了洞裡,讓陪伴在華盈四周的火焰都在輕輕搖晃,發出被澆滅的嘶嘶聲。
黑暗被明亮的火光一步步吞噬幹淨,華盈目光逡巡四周,時刻留心黑暗之中可能蟄伏的危險,以及洞虛鏡的存在,突然間,她聽見了從對面陰影深處傳來的微弱的呼吸聲。
小心翼翼藏在暗處、把吐息控制得很輕很輕、謹記別人的叮囑、不可被任何人發現的那種微弱。
天下間的珍奇異獸,一大半都在青要山,剩下的各有藏身之地,飲焰山裡就藏有不少。
楚流雲今日一句“別濫殺山中生靈”的提醒威懾力十足,沒跟誰開玩笑,華盈也不願跟這種東西打個照面,原本想避著對方走,繞著左右看了一圈,發現這個石洞裡沒其他七拐八拐的甬道,只能一條路走到底。
華盈想了想,滅了幾朵火焰,只留下一朵能照見路即可。
她牢牢控住自己的氣息,盡量不讓黑暗裡那個明顯很膽小的東西因為害怕而攻擊她。
那些異獸再怎麼有靈性,說到底也是獸類,攻擊人時分不清輕重,會因為害怕而直接要了對方的命。
而她一旦面臨危險,定然不會委屈自己受傷。
華盈盡量不發出聲音,貼著石壁往山洞深處走時,離那個呼吸聲越來越近,清晰聽見它因為自己的靠近而變得急促。
在她與它平行而過的那一剎那,一條碩大的身影離開石壁,朝她撲了過來,發出示威般的吼叫。
火焰順著華盈目光疾速移動的方向飛往嘶吼聲的來源,照亮一隻雪白發亮的狼。
體格健碩,高大如山,蜷縮著前腿窩在石壁上凸出的橫石上休息時,像是石壁的一部分。
它的毛發晶瑩漂亮,比冰雪更純白無瑕,身上掛著冰晶石雕刻的雪花細鏈作為裝飾,一看就知它頗得飲焰山寵愛。
華盈不想多生事端,偏偏看見那隻白狼從石頭上站了起來,高度戒備的目光與她對峙許久,終於,它抬爪在地上磨了磨,朝她撲咬了過來。
一道掌風迎著白狼轟擊而去。
看上去危險性十足的兇獸在這一掌下卻不堪一擊,溫熱的狼血在雪白的皮毛上濺開點點紅梅,白狼方才還兇神惡煞的表情突然就沒了影子,懨懨地趴在地上,眼裡似乎還湧出了可憐巴巴的淚光。
華盈走近幾步,看清它骨骼的目光瞬間變得危險。
漆黑的骨頭,上有幽藍色的力量附著。
入魔者的骨骼?
華盈嚴肅地盯著血泊中哀嚎的白狼,心想,怎麼又是入魔者的東西?
她眼皮也沒抬,冷冷開口:“用入魔者的骨骼改造飲焰山的靈獸,不給一個解釋,我便把它殺了。”
白衣墨發出現在她面前。
這世上有些人總是得天獨厚,甫一出現,便讓人無端想起大江上的皎皎明月,從容一笑間,就照亮了一方漆黑的山崖。
楚流雲就在面前,如同劃破了洞中的黑暗突然降臨,又像是早已在此等待多時,只不過一直被什麼東西遮掩了身形。
他的神色閑散不拘,面對華盈不善的眼神也沒一點畏懼的意思,在白狼面前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它的腦袋,注入生機的力量,卻不給它處理傷口。
“這只白狼名叫雪焰,是飲焰山的靈獸,山裡的人都喜歡它得緊,它的名字還是幾個長老聚在一起爭了一頓飯的功夫才定下來的。但它有一次去外面玩,被人用入魔者的骨骼改造了,成了邪獸。”
楚流雲好像根本不在意華盈可能會因為這句話而充滿敵意,繼續說,“一旦暴露,外界修行者會圍上飲焰山,一定要它死。”
華盈沒什麼表情,說:“大陸的規矩。”
楚流雲笑笑,似不在意那什麼規矩,一字一句說得認真:“可飲焰山和它有許多感情,沒人捨得讓它死。我還把它的靈力全都抽走了,即便將來某天,那根骨頭將它完全汙染了,它最多也只能爆發出現在這種程度的力量,不會變成殺人如麻的邪獸。”
華盈心想,真好,只要有心保護,哪怕是人人憎惡又恐懼的邪獸,也依舊有一條活路可走。
原來她還不如一隻畜牲。
她垂眸盯著白狼不滿又委屈地輕蹭楚流雲手心的動作,眼底的冷酷稍縱即逝,語氣也沒那麼冷淡了:“它流這麼多血,你不心疼?”
楚流雲說:“流點血,換二小姐救它一命,讓它從此都能出現在陽光下,很值了。”
華盈屢屢被他無意間的幾個字刺痛,眼神閃爍了一下。
她發覺楚流雲心眼還挺多,饒有興趣地接下他的話:“救不了,我修的流派是很多很雜,唯獨沒有學過醫家的醫學藥理,對他們的術法只懂最簡單的治癒術。”
楚流雲目的明確:“聽說逍遙境巔峰修行者的洞察力量足夠敏銳,倘若二小姐想準確無誤地避開雪焰它自己的骨骼血肉,只把那根入魔者的骨頭取出來,應該輕而易舉吧?”
華盈露出危險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