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盈看得忍不住笑,指腹再往下一滑,觸到一個簡潔而冷冰冰的字。
「來」
華盈能想象到林之凇寫下這個字時,微微壓下去的唇角和即將失去耐心的眼風。
她收好寸心簡往外走,再晚點,陳鏡竹真要吃苦頭了。
聽水苑。
青要山的人算是客氣,讓陳鏡竹換了身幹淨的衣裳,還給他送了些傷藥過來。
蒼雲息在椅子上坐著,身旁站了兩個青要山的修行者,他一隻手擱在木椅扶手上,撐著下巴看陳鏡竹還要在這屋子裡踱步到幾時。
陳鏡竹雙手抄在袖子裡,一邊來回不安地踱步,想著華盈與青要山這邊的關系,想著今日如何才能從這間屋子裡走出去,一邊偷偷瞄了眼坐在主位上的林之凇。
他從前只聽過四大世家那幾位響當當的名號,雖也無比嚮往他們一騎絕塵的實力,卻並不嫉妒。
他自己也是同齡人中能作為標榜的存在,與林之凇和陸逸君這些人比起來雖然遜色許多,但他已經做到自己的極限,得到了長輩與自己的認可。
如今總算和他們打了一次交道。
實在是……永生難忘。
林之凇的耐心已經耗盡了,掀了掀眼皮,侍立在一旁的修行者立刻會意,走向陳鏡竹,手中術法凝結。
陳鏡竹眼皮一跳,往後挪了幾步,正想著說就說吧反正他多少有些準備了,華盈從屋外走了進來,經過他身旁時,留下一縷極淺的不知名花香。
蒼雲息本就坐不住,聽見外面有腳步聲踩著水而來時,就伸著脖子往屋外看了看,最先看見華盈施了妝的一張臉。
他雙手環胸,認真欣賞了一番她的妝容,一句“你這還真漂亮但下次能不能快點啊林之凇在這我們大家都熬不住”剛要脫口而出,腦海裡閃過一些慘不忍睹的畫面。
沉痛的經驗再一次提醒他牢記,沒事就少管女孩子的事情,於是到了嘴邊的話也自覺消了音。
林之凇也自然而然地瞥了她一眼。
烏發雪膚,香腮含粉。
目光動了動,掃過那幾片嬌豔欲滴的花瓣。
身上刻了那麼多字也不手抖,臉上卻知道遮一遮,還以為她真的不在乎傷疤。
華盈還沒拉開椅子坐下,就被陳鏡竹突然沖過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她皺著眉扭頭看了看躲到她身旁的這位星羅宮少宮主,真想象不到他在陸逸君手裡遭了什麼罪,才從一個意氣風發從容不迫的小公子變成了這驚弓之鳥的落魄模樣。
“華盈,你是來救我的嗎?”
陳鏡竹憋了太久的話脫口而出,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到最後幾乎變成了哀嚎,“你都不知道,陸逸君簡直是個瘋子,燁都的入魔者絕對都沒有他可怕!還好你來了,不然我今天死在那荒郊野外的,估計連渣都不剩。”
華盈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先坐。”
她給他遞了一杯茶,嗓音溫和,字句理性:“我救你一次,是因為你還欠我一個人情沒還。現在過來,是因為我和林之凇一樣,需要問你幾件事情。”
陳鏡竹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華盈是殺手,本就應該把恩怨,利弊與價值算得很清,你不能因為欣賞她的實力與為人,將她當成可以託付信任、值得付出真心的朋友,就要求她也把你當成朋友,為了你赴湯蹈火。
他看了看華盈柔和的臉龐,再看看冷淡的林之凇,忽然明白誰也不能希求得到平白無故的恩惠。
自己的生死全在自己具有多少價值,願意為了一線生機付出什麼。
一旦接受了這個事實,心裡忐忑不安的情緒反而意外地平息了許多。
陳鏡竹終於恢複了幾分鎮定靠譜的神色:“問吧,只要是我能說的,我絕不隱瞞。”
他以為華盈會重複蒼雲息之前的詢問,譬如“陸逸君把你們抓走是為了做什麼?”“他在滄州的行事你知道多少”“星羅宮到底有幾個具意境”。
能說的和不能說的,他心裡有底。
卻沒想到華盈輕輕放下手中那隻漂亮的玉蘭杯,一雙烏黑的眼睛溫和卻嚴謹地捕捉著他的表情。
她問的是:
“你們星羅宮長老的身體,是不是能用來儲存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