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盈立刻意識到他生氣了。
她連一個解釋或道歉的字音都沒來得及吐出,就被他捏住脖子按到了木桌上,背脊重重地磕在了冰冷堅硬的桌面,痛得令人忍不住蜷縮。
扼住她脖子的那股力量根本不講情面,窒息感滅頂而來,折磨難熬,就好像將她捆了手腳浸入霧嵐河中,看她溺亡。
卷牘被掃落滿地,白瓷瓶也摔碎了,兩顆人頭咕嚕嚕滾到了角落,旁邊是摔得四分五裂的留音石。
林之凇身上還散發著好聞的花木香氣,黑沉沉的眼裡卻是肅殺的凜冬,若不是覺得華盈還有用處,此刻定想讓她變成一具屍體。
他站得很近,右腳往前抵入她的雙腿,微微俯身盯著她在他那隻大手的掌控下,因為難以呼吸而微紅的臉龐。
華盈被他的身形籠罩,淩厲強勢的氣息將她佔為已有。
她餘光瞥見地上的兩道影子,皺眉。
糟糕的姿勢。
“有沒有人教過你禮數?半夜三更闖我的寢居,好大的膽子,嗯?”林之凇冷聲。
華盈原本還覺得有幾分對不住,被他掐著脖子的確特別生氣,但不至於跟一個情緒不穩定的瘋子撕破臉。
更何況他還是個有大用的瘋子。
可她聽見林之凇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只覺得被羞辱和刺痛,那種被人猝不及防被人狠狠撕開傷口的感覺,讓她倏然握了握拳。
她盯著林之凇眼中叫囂著要淹沒她的暴戾風雪,緩緩吐息,胸腔裡惱怒的起伏卻始終難以平複,一雙清靈好看的眼睛仍然笑著,卻冷得像是折射著寒光的彎刃,顯得無比危險。
驟然間,殺伐之力層層爆發,以她為中心,向四方掀捲起澎湃巨浪。
彷彿有一頭蠻橫而暴怒的猛獸從虛空中蘇醒,無聲的吼叫將此處空間沖撞得扭曲變形。
同境。林之凇心神一凜,瞬間確認。
牆上和架子裡的東西早就東倒西歪,嘩啦啦砸了一地,慘不忍睹的破碎聲此起彼伏。
林之凇被這股力量掀退,微一怔。
才知白天在水下時,讓她被木靈鎖鏈輕易纏住的那一瞬間的慢勢,是她在讓招。
眨眼就已經被她逼得沒有退路。
華盈將他以同樣難堪且難以掙脫的方式死死抵在一牆書架上,抬手,在他臉上扇出啪的一聲脆響。
忍無可忍。
林之凇被這一巴掌打懵了。
他見到了她真正生氣,真正動手,原本已經做好準備領教她的頂級殺招,卻沒想到迎來了這麼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摒棄了靈力,沒構造術法,沒讓他見識見識令人心膽俱寒的懲天之體究竟能具象出何種厲害的兵刃,連任何複雜的拳腳招式也全都沒用上,就由著一股憤怒和野蠻的狠勁,不管不顧地朝他發洩。
像極了他小時候面對那些難聽的、羞辱人的聲音時,一定會撕破臉皮,拳拳到肉的與對方扭打在一起,摁著彼此的腦袋往水泥地面上砸,連死也不怕。
是他還沒有來到這個大陸之前的小時候。
林之凇垂在身側的手指形成肌肉記憶了一般握緊,指節青白,眸光動了動,似乎有一瞬間沒分清面前的人是誰。
華盈的臉與他近在咫尺,二人的鼻尖幾乎都要碰在一起,眼裡只有彼此最真實的狀態。
她憤怒又暴躁地盯著他,眼裡流動的寒光似乎是深藏的獠牙,連那一縷淺淡柔軟的霧月曇香也變成了帶刺的荊棘,鬼氣森森,想把他抽打得皮開肉綻。
再度抬起的右手帶著又重又快的力道轟然降下,這次握成了拳頭。
臉上火辣辣的痛覺遲緩地蔓延開,終於讓林之凇清醒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