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擔心一件事,就是戚肅言壓根不來家祭,他離家前的最後一次大祭,戚家還專程讓人去通州河叫他,可戚肅言鐵了心不回戚家,惹得當時的戚老爺連著罵了好幾天。
戚肅言當年一個無權無勢的白丁都敢忤逆父母之命,如今更不必說了,他若是不給這個面子,誰還能逼著他來。
可今年就不一樣了,戚玉言看了眼元玉婉的肚子,她這個哥哥能不管孝悌不參加家祭,可元玉婉作為媳婦還是要在後宅裡過活的。
況且如今元玉婉跟她親姐妹一般,到時候還能吹一吹枕頭風,若是戚肅言被說動了前來,那她的事兒就成了一半,若是戚肅言不來,頂多是他們夫妻離心,左右礙不著她戚玉言什麼事。
於是等從四房院子出來後,戚玉言與元玉婉說了家祭的事情,她說得含混不清,只說這些年戚肅言孤身在外,家祭也從未回來參加過。
元玉婉點點頭,隨口問道,“國公爺雲遊前在書院住,每年也是回來家祭嗎”。
許是見元玉婉應下了,戚玉言心裡鬆了一刻,下意識說道,“五哥自從去了書院,便再沒回家來,更別說過年了,五哥一直是在通州河邊過年的”。
話一出口才察覺失言,又笑道,“嗨呀,五哥就是這樣的性子,總和我們淡淡的”。
元玉婉聽通州河的事情,心中莫名有些熟悉,一時記不清是哪裡有印象,便不在做他想。
回了府,歲歲已經與兩個姐姐團聚,三人一起給元玉婉磕頭謝恩,元玉婉叫無論如何把紅包收下,三人千恩萬謝走了。
戚肅言因還在忙公務,元玉婉一個人待著左右無聊,又到了年底,錢氏那頭也忙起來,沒空進府陪她。
左右無事,元玉婉撿回了自己那本《與山遊記》,翻了兩頁她便猛然想起來,怪不得總覺得戚玉言說戚肅言在通州河邊過年這事兒熟悉呢。她翻到書中一頁,那上頭講的就是作者與山散客在通州河邊過年和祭奠母親的事情。
與山散客母親是通州河上的一個船孃,去世後埋在通州河邊,於是與山散客每年都住在河邊過年,祭祀母親。
元玉婉心中有些隱約的猜測,卻是也拿不準,只能先靜下心來,等著戚肅言回來。
三日之後,天子祭祖完畢回宮,隨行的官員們忙了這許多天,可算能回家了。
元玉婉等了許久,只不見戚肅言回來,她有些不解,便差人去問問。
小廝很快回了話,只說是不知道,她又叫了戚肅言貼身跟著的護衛來,那幾個護衛也是茫然不知,只說晉國公有吩咐,叫他們先行回來,莫要再跟隨。
元玉婉有些茫然,她無心翻了翻手裡的與山遊記,只見書裡寫,臘月十二日,是作者母親祭日。
今日已經是臘月九日,元玉婉想了想,叫人套了車,要往通州去。
戚肅言在通州河邊的一個小院子裡。那院子過去是老船工的,只三間窄小的房屋,因離河邊近,牆根滿是潮氣。
戚肅言的母親就是在這裡出嫁的,她那個疼她如珍如寶的祖父也在這院子裡出殯,後來她也埋在了不遠處,安安靜靜聽通州河每一晚的潮汐。
戚肅言少年時辛苦攢下一些錢,便將這破舊的小院子買了下來,自住了進去。
屋裡只一條凳子,一張小方桌,一架粗陋窄床,戚肅言用火摺子點起一盞小燈,在昏黃的燈光裡靜靜坐著,竟也無話。
京城去通州原是平坦,可冬天下雪,路上積雪不消,車馬走起來便慢了。
元玉婉圍著鬥篷,手裡抱著手爐,在顛簸中有些昏昏欲睡。福兒怕她白日裡睡多了晚上睡不著,便逗她看外頭。
元玉婉掀起細細一條縫,已經能望見遠處一條大河,像是結了冰,只一片通天的雪色。
見到了這河,離心中想著的地方就更近了些,元玉婉不免有些忐忑,畢竟只是因為一時的猜想,轉而又想想,猜錯了又如何,就算是出來散散心也好。
晚上卻是起了風,後半夜下起雪,元玉婉有些睡不著,便起來聽了一夜的風聲。
第二日果然有雪,積雪到了腳脖子,元玉婉勉強上了車。
今日便要出通州城,元玉婉坐了一陣子車,聽見外頭有吆喝聲,見賣的是京中見不到的各色小吃,就叫寶兒去買了不少來。
幾人圍坐在車上,寶兒倒是吃了不少,只元玉婉咬了一口就放下了。有些膩,她吃著胃裡惡心,也就不吃了。
快中午時,元玉婉的馬車到了通州河邊,她跟著書裡的描述,到了一處河岸邊。那河岸邊零零散散坐落著三四戶人家。
因到了做午飯的時候,幾乎人家都冒著炊煙,嫋嫋白煙飄在空中,襯得最東邊那間簡陋小院此刻安靜無聲,在臨近新年的喜慶氛圍裡,顯得更加寂寥。
像是心中有不知名的預感,元玉婉看了一圈,最後指了指那唯獨沒有冒炊煙的小院,“去那兒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