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薛大人?
女掌櫃腦子裡的那根弦一下就繃緊了,看向大管事的眼神也帶上幾分警惕。
“什麼薛大人,沒聽過。”
“怎麼能沒聽過呢?”
大管事聽她這話就有點急。
“這紡羊毛的電子肯定是薛大壯想的,你們這鋪子也是他張羅開的吧?你咋睜眼說瞎話呢?!”
女掌櫃低頭不語,眼中閃過一模凜冽。
羊毛作坊的鋪子是官營的,龜茲城裡都知道這是郯王主持下的産業,但知道羊毛工坊與薛大人有關系的人可不多。
這人怕不是大食派來的探子吧?
女掌櫃叫洪么兒,外號紅娘子,乃是疏勒鎮生人。
她娘是個胡姬,沒名沒分地做了商人的外室。商人死後那家便斷了母女倆的供給,也不肯讓洪么兒認祖歸宗,任由二人在疏勒城自生自滅。
孤兒寡母,無依無靠,便有些人動起了歪心思。
那日洪么兒重傷了兩個潑皮,又去親父家裡大鬧一場,一戰成名。
名肯定不是什麼好名,哪怕在民風彪悍的西域,小娘子動輒舉刀還是很受非議。酸腐們可不在乎孤兒寡母討生活的艱難,他們只會嘲笑不愧是流著蠻夷血的雜種,兇性難馴,還給她取了個“紅娘子”的綽號。
洪么兒咬了咬牙,帶著親娘搬到龜茲城。龜茲城是安西都護府的所在,官府在這裡的管控可比疏勒鎮嚴密,也許能讓一些人心存忌憚。
她來的那日,正趕上龜茲城的羊毛工坊召掌櫃。託郯王李琮的福,這次應召簡直人山人海,許多龜茲城裡資深的老掌櫃都放下身段來報名了,誰不想在王爺的鋪子裡當管事呢。
洪么兒原本也沒抱什麼希望,畢竟她還是個小娘子,之前又沒有當掌櫃的經歷,能被選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偏偏,她中了。
“這姑娘是領會會計原理最好的一個。”
748對李琮這樣說道。
“記賬的人才遲早是要培養的,趁著早起工坊交易量還不算大應當早點動手準備。這個洪姓娘子算的快心還細,情緒穩定有耐心,很適合做會計。”
李琮對於這些事兒都不太懂,肯定是748說什麼就是什麼。
而且他在橋東村住過一段時間,對於薛三不分男女只看才能的標準很是習慣,也沒覺得羊毛工坊的店鋪找個女掌櫃有什麼不對。
洪么兒是咬著牙來參加的上工培訓。
落選的掌櫃們不敢議論郯王和都護府,便把怨氣都撒在了她的身上,說她採用了不光彩的手段,“紅娘子”之名在龜茲城沾上幾分曖昧的味道。
但他們很快便被打臉了。
所有來安西羊毛工坊上工的人都要接受崗前培訓,只有培訓合格才能幹活賺錢。如果連續三次培訓也就無法透過考核,那就會被逐出工坊。
洪么兒所在的會計班人不多,要學習的是文字和數術,男女老少都有,由748親自授課。
一開始還有人顧忌男女大防,等聽了一堂之後就沒人提這事兒了。課越上人越少,記賬原理實在太艱深,很多人學了一半就學不下去了,剩下的人為了考核只能報團取暖,互相幫助,誰還管得了是男是女。
洪么兒是學的最好的一個,也是最努力的一個,她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成為羊毛工坊的掌櫃。
薛先生是她的授業恩師,讓她明白了什麼叫尊重,什麼是平等,也給了她此生唯一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所以,她不會讓任何人破壞她的機會,傷害她的恩人——安西四鎮的小娘子就是這樣愛憎分明,知恩圖報。
想到這裡,洪么兒抬起頭,嘴角彎起一個虛偽的商業微笑,放在案桌下的手卻抽出了腰間的匕首。
“不知客官打哪兒知道薛大人的名號,又為什麼要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