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繞過蜃樓上的後花園回到自己的房間稍稍做了打理,其實無甚必要,反正晚上就要跳海了,此時洗與不洗關係不大。
不過做做表面工作。
此時已經臨近傍晚,楚香蘭似乎覺得有些不安,來找了秦沚,兩人房間離得近,她雖然記不住門牌上玄奧的紋絡,但能夠記下位置。
天色越暗,她便越發的緊張,從心底深處升起,指尖顫動,雖然一直被秦沚摟在懷裡,但卻絲毫無法得到緩解。
她見過東皇出手,其間詭異可怕非常人能夠揣度。
多年前蓬萊外界的規則被強行撕開時,那隻浩然鋪天蓋地的黑色大手印至今還烙在她精神深處,每每回憶起,寒意自會佈滿全身。
她不敢想。
“我們回去好不好……”她突然變得軟弱起來,實在提不起力氣,胸口沉悶的難受,聲若蚊吶。
秦沚坐在床沿,輕輕拍打她的後背,眼睛飄忽,隨口問道:“怎麼了?”
楚香蘭嚥了咽口水,沉默一會兒,苦澀地說道:“我怕你會死。”
“早些時候就不該讓你來這裡。”
秦沚點點頭,沒有回覆她,氣氛頓時變得壓抑起來。
不知何時,他拍著楚香蘭肩背的手停下了動作,低聲講道:
“如果今晚我沒死,你就留下來;如果我死了,你就帶著蘭根回蓬萊。”
秦沚語氣說的寡淡無味,像是沒什麼感情在裡面,傳到楚香蘭耳裡,讓她好一會兒做不得聲。
她發現這個時候想說一句話很難。
楚香蘭用力眨了眨雙眼,深吸了口氣穩住情緒,幽幽說道:“我後悔了,我們不去取蘭根,直接走吧。”
秦沚聞言不置可否地笑笑,而後緩緩伸出食指和拇指輕捏住楚香蘭精緻的下巴,對著那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紅唇唇瓣淺淺吻了一下,似蜻蜓點水,一閃即逝。
“根是你的命,毀了你就死了,今天說什麼也要拿回來。”秦沚才不管她,有了這個機會就得珍惜。
即使拼上性命也無所謂,他很少會有這樣的衝動,楚香蘭不是什麼天姿絕色,禍水傾城,更沒有紫女那般特別會勾引男人的本事。
但楚香蘭懂他。
不是因為兩人蹩腳複雜的感情,也不是因為他喜歡楚香蘭這具因為草木靈氣而比尋常女子格外嬌嫩的肉體,這些在秦沚眼裡都遠不及他的生命重要。
換一句話說,秦沚心裡覺著楚香蘭是自己的“知己”,兩人同病相憐,她能體會自己內心深處的寂寞和孤獨,也能一定程度上地安撫自己。
一個“懂”字,是秦沚願意奉獻自己生命去拯救楚香蘭的全部原因。
這是個很值得說道的話題,但奉獻生命也未必是慷慨。
尤其是在情人之間,一個人的願意對另一個人興許是莫大的折磨,畢竟死人不會傷心,只有活著的人才會難過。
這是一種自私的行為,它看似偉大實則並不偉大。
當初秦沚喂楚香蘭吃了楓葉,楚香蘭的“痴”就留在了秦沚身上,那像是一根線,把她勒緊,掙脫不了,所以她實在沒有辦法看著秦沚為自己去冒險……乃至赴死。
一半是人間真切的男女之情,一半是道玄“痴”的迫使,於是半推半就間,楚香蘭越來越像“一”個“人”。
一如當年在紫蘭軒的那個楚香蘭害怕秦沚去癸丑幫復仇一般,草木沒有這樣的感情,她感覺到自己正變得越來越像楚香蘭。
不用刻意演飾,而是真的情感流露。
“我不會死的,我們現在就跳海。”她語氣生澀,隨後起身從秦沚懷中掙脫,玉手抓住秦沚的一支臂膀朝著門外努力拖去,然而她力氣怎有秦沚大,身子骨又輕巧些,實在拖不走秦沚。
“你走不走!”她氣急,聲音竟有幾分哭腔,俏臉急的通紅。
秦沚嚅了下乾燥的嘴,反手握住她細嫩的胳膊,柔聲安慰道:“我從不介意你對我說謊,因為大多時候我能分得清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