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漠北密報響徹未央宮中。
漠北王庭,當真易主了。
“剛得到的密報,軍臣單于在回程途中突然暴斃,左谷蠡王伊稚斜趁左右賢王與左谷蠡王率領大軍回國無暇支援之際,大敗太子於單,現已是漠北王庭名正言順的新單于了。”劉徹看著手中的奏報乾笑一聲:“呵,我們勞師動眾,倒是給他撿了現成。要朕說,依舊是換湯不換藥。”
“爭奪皇位在匈奴本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匈奴人遠君臣,略官宦,這王位誰搶到了就是誰的。何況匈奴人最尊貴的四王中,左谷蠡王本就位居第二,身份也是十分尊貴,而四王中最最尊貴的左賢王如今年事已高。原本左賢王的位置多由太子擔任,若是君臣單于還活著,再過兩年,只怕他也要乖乖把位置騰出來了給那太子於單了。左賢王老謀深算,此時伊稚斜已然是接管了軍臣單于的部隊,實力已遠勝於左賢王,老左賢王自然也不會真跟硬拼。伊稚斜初初登基,估計也不願與其他三王再生枝節,互相賣個順水人情,大家相安無事,倒是十分和諧啊。”東方朔笑言到:“就是可憐了那個太子於單,不知現在淪落到哪了?”
劉徹的眼睛依舊盯著奏報淺笑:“密報中寫,於單如今已帶著領殘部到達邊境地帶,說要歸降我大漢。”
東方朔剛喝了茶水,不禁嗆了一下,連忙抬袖掩面整了整形容,這才落袖笑道:“真是落地的鳳凰不如草雞啊。”
“那陛下打算如何?”公孫賀攢眉問道。
“朕打算接納他和他的部隊。”劉徹放下手中的奏報,抬眼莫測地望了一眼他的臣子們。
“陛下如此穩妥嗎?伊稚斜會不會心懷不滿,伺機報復?”御史大夫韓安國輕聲道。
“難道朕不接納太子於單他就不會報復了嗎?你別忘了馬邑之圍,雙方本就是撕破了臉皮。朕這麼做,就是要告訴他,朕不怕他。”劉徹墨玉一般的眸子望著韓安國正色道:“朕不止要接納他,朕還要給他封侯,大加賞賜。朕就是要匈奴人也知道,漢乃禮儀之邦,氣度寬廣遠勝他們匈奴單于。他們有多少來降漢的,朕就能收容多少。”
“陛下不計舊惡。實在是賢明果決,海納百川啊。”
“朕有這樣的想法,也是因為有人提醒朕,要以匈制匈。”劉徹抬眼望了一眼坐在群臣之末的衛青,見他低著頭,不與自己對視,依舊是那副不願顯山露水的模樣,不禁笑道:朕前思後想,也認為我們對的匈奴的瞭解確實太少。既然有匈奴人自己來投誠,朕又有何不接納之理呢……”
“就怕胡虜狡猾,不可全信之。”韓安國輕聲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御史大夫放心,朕有這樣的氣量。”
劉徹話音剛落,身邊一直緘默不言的田蚡忽然開口了:“那王恢之事,陛下最終是打算怎麼處理……”
田蚡說話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卻讓殿上聽見的人都為之一寒。
劉徹淺笑一聲,斜過眼望著身邊不願與他目光相接的田蚡,冷聲道:“那舅舅以為呢?”
田蚡抬眼望著御座上的劉徹:“臣以為,王恢雖然有延誤軍機之嫌,但當時的情況,他手中確實只有三萬步兵,且目的是為了截獲單于的輜重。他見到單于大軍遁逃沒有貿然追擊,其實也可以說是未我軍減少了不必要的損失。雖然有罪,但也罪不至死。”
韓安國與公孫賀身涉此事,此時明哲保身自然是不便說話,各自飲著杯中酒低頭不語。
劉徹沉默了許久,嘴角的淺笑在田蚡的一席話後變得有些耐人尋味。
許久,他忽然冷聲道:“其他將領,朕都可不怪罪。但此人,朕必須要殺。”
“陛下……”田蚡正要開口卻又被劉徹摁死。
“王恢當初和韓安國在殿前爭執得不可開交之時,舅舅你可是一言不發的。現在忽然為王恢來求情,是不是有些不太應該啊……”劉徹的笑容越來越寒:“這王恢也是有本事,被朕下了獄,卻還能請動丞相來說情。這種人,更是不能留了。”
田蚡聽了這一番話後,便也知道了深淺,於是也緘默不言了。
茶會終究是不歡而散。
眾臣撤出清涼殿時依舊是紛紛交頭接耳,討論今日清涼殿上的關於王恢的事情。
“王恢雖為馬邑之謀一開始的謀劃者,卻不是最後大戰的指揮。要說有什麼錯,非要致其餘死地,在下還真是看不出來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他是生氣啊,沒見方才田丞相兩句話,陛下就不高興了。不過也奇怪,這丞相今日給王恢求的哪門子情?”
“丞相這是得了便宜賣乖。陛下馬邑設伏沒有與他商量,如今失敗了,丞相自然樂得。此時力保王恢,倒是顯得他寬宏大度,不計前嫌。”
“只怕不只如此吧。田丞相的金口可是很難撬開的,怕是這王恢也是為了保命塞了不少錢財呢。”
“死罪是可以贖刑的,五十萬錢便可以贖其死罪了。但恐怕王恢這次,難了。以後的將領帶兵出征,怕是隻能進不敢退了,就算敵我懸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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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成日裡也就知道聊這些有的沒的。”與衛青並排走在群臣智謀的公孫賀輕聲嘟囔了一句:“要我說,王恢確實有畏戰之心,延誤了戰機,卻罪不至死。可他怎麼就偏偏去求了田丞相呢?我看他是被嚇糊塗了,也是腦子不好使了。”
衛青沉默了須臾,輕聲開口:“或許是現下,確實沒有什麼可託之人了。姐夫與御史大夫韓大人都身涉其中,自然是求不得的。除此以外,若說有能陛下面前開口有分量的。除了丞相,也確實沒有別人了。”
“也是。”公孫賀嘆了一口氣,轉頭對身邊的衛青道:“跟我回去嗎?叫你大姐準備幾個好菜?”
衛青淺笑:“不了。姐夫也忙了好幾日了,今日閒暇也該好好休息一番了。衛青改日再去叨擾好了。”
“你啊……單身漢一個,一天還忙得腳不沾地的。今日好不容易閒下來了,看你的樣子,今日是又別的打算嗎?”公孫賀輕笑抬手拍了拍衛青的肩膀:“怎麼,難道是約了哪家的姑娘?”
“姐夫說笑了,哪有誰家的姑娘看得上我。”衛青的唇邊依然是春風一般的溫潤的笑意:“去病在在宮裡住了好幾日了,今日要回家。我與他約好的,在長亭那邊等一等他,送他回去。”
“你對去病倒是比他爹還上心。”公孫賀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也罷,那孩子身世也可憐,你多照應著也對。”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抬手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