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聽過一句話嗎?”
衛青不說話,等著她說下去。
她若有似無地凝視著他關切眼眸,冷哼一聲:“喜爾為疾,藥石無醫。”
說完,她側過身去,身下的藤椅吱呀一聲,便不再看他了。
他沉默了片刻,輕輕在她身後開口:“你的心事,我已是明瞭,我……”
“你會錯意了。”她不回頭,窺不見神色,似乎並不想聽他再說下去:“這兩日,我總是在想以前的事情。”
“我在想,若是我那日,沒有因為受了一點委屈,就從侯府裡跑出來。若是我一直在侯府中等你,現在又會是怎麼樣?”
他微微一怔,似乎是想了想,正要開口,誰知眼前人並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若是我一開始就沒有擅自鑽進平陽侯府來長安的馬車,而是安分守己地在平陽等你,那現在又會是如何?”她的聲音涼薄,似乎並不是在與他回憶過往:“衛青,自我隨你來到大漢,我似乎一直都在等你。在平陽侯府等你……在韓府等你……在甘泉宮中等你……直到現在我才發覺,我似乎也已經厭倦了等你這件事了。”
“你好像永遠都不會真的來……”須臾她又輕聲唸了一句:“卻一直在離開。”
她的聲音很涼薄,他沉默著不說話,只覺得自己眸子似乎要被這片開得熱烈的海棠花灼傷了。
“直到今日我才發現,其實我已經習慣了你不會來了……”她的聲音平靜沒有絲毫的波瀾:“我也已經習慣了,去期盼別的人了。”
話音剛落,她背對著他,一行熱淚從眼角落下,悄無聲息的落在墊在身下的棉絮上,他沒能瞧見。
放下,有時候,是從一個平心靜氣的謊言開始。
她心中默唸,王孫,原諒我,到現在都還在利用你。
身後的人半晌都沒有做聲,陽光斜斜熨帖在她臉上淚痕所過之處,不一會兒就蒸發乾淨,李鸞一聲不吭,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就這樣半躺著,一動未動,卻彷彿耗盡了所有心力。
多想,他不要再說一個字,就這樣轉身離開。
可身後的人並沒有體諒她,沉默許久,忽然輕嘆了一聲:“可是……我還沒有習慣放下你啊。”
李鸞背對著他,只覺得淚水有要湧上來,胸口一記悶痛,深呼吸了一口氣方才穩住情緒,忙說:“你的藥我收下了,你走吧。”
“哈?你來了呀!”身後突然傳來少女宛若鶯啼的一聲,緊接著是一陣歡快的腳步聲接踵而至:“衛大哥你來的正好,這籠海棠茯苓糕剛剛蒸好,你來嚐嚐吧。”
少女一走進,便覺得氣氛有些奇怪。李鸞側身躺著,寂靜無聲,背對著身後的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衛青一人怔怔立著,眉頭深鎖,見她過來似乎有些尷尬,勉強地收住神色,抬手拜道:“衛青見過姑娘。”
“你跟我還做這些個虛禮幹嘛?”胭脂笑道,忙把手上熱氣氤氳的一屜粉嫩晶瑩的海棠茯苓糕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她是昨日裡醒的,前夜你走後,她在快要晌午的時候醒來了。”
衛青沒有言語,只是會意地點了點頭。
“衛大哥,你臉色看起來當真是不太好了,這幾日可苦了你了。白日裡軍營操練那樣繁重,夜夜還要來這裡守在床前,給她喂藥喂水。還好這丫頭醒來了,我看她要是再醒不來,累垮的可就是你了。”
夜夜守在床頭?
李鸞心裡不由“咯噔”一聲。
這七日中她一直昏睡著,卻一直不得安寧,時時夢魘來臨,高聲疾呼中,總覺得有一雙溫暖的手握住自己痙攣的手指,用絲絹輕輕拂去她額頭上的冷汗,讓她僵直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那人總是蒙著微弱的光暈,彷彿隔著朦朧的紗幔,她怎麼也望不清他的樣貌,卻只覺得溫暖無比。
她的夢裡一片冰天雪地,每當風饕雪虐,是那人彷彿雨後初晴的暖陽一樣,一次次地幫她逝去嚴寒,擁入一派釋冰消雪的溫暖春光中去。
漫長的七日,她以為未見七日的人,其實日日夜夜都守在她的枕邊,陪著自己度過一個又一個煎熬的長夜。
原來,一直一直,仍都是你。
身後的人沒有做聲,李鸞的心口彷彿被烙鐵狠狠碾過一般,那傷口再一次被揭開,一路鮮血淋漓,讓她忍不住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你好像永遠都不會真的來……
可你來的時候,也從來都不會問我究竟要不要你來。
喜歡一舞長安請大家收藏:()一舞長安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