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花可是件不容易的活,對我來說,倒覺得比射箭還要難上幾分。
天氣也緊跟著悶熱了起來,我拿著於繡娘給我的花繃子,趴在廊亭上發著呆,心想著我究竟要繡一個什麼送給十爺才好呢?
廊下的池塘中,荷葉已經茂密了起來,清荷微露,蟬音嫋嫋。
韓說在我一旁烹著茶,捧著卷兵書,坐聽蟬聲,轉眼又望著我道:“瞧你,究竟在煩些什麼?”
“我在想,要繡個什麼好?”
“於繡娘教你了半天,怎的你連繡什麼都還沒想好?”他輕蔑地挑眉望我。
“怎的你研究了半天兵書,棋還是下好?”我漫不經心地答道。
“牙尖嘴利。”他舀了一杯茶,遞給我:“我才不和你下,我找衛青去。”
他一說阿青,我立馬來神了,午後的倦意頓消,連忙攀附到韓說的身邊:“你可有什麼□□?知道阿青什麼時候會來?”
“建章宮營那邊挺忙的,宮室籌建才剛理出個頭緒,各種繁瑣的事必會接踵而至。他是陛下的驍騎,自然更忙一些了。你的阿青呀,怕是短期不會來看你了。”
我懊喪地垂直下了頭,韓說抿了一口茶,望著我的樣子,不禁發笑,倒是嗆了自己一下,連忙咳嗽起來。
“你笑什麼?”
他頓了頓胸口,輕咳了幾聲,才緩緩道:“笑你小小丫頭,一點點的小心事都不藏。”
“那你高興什麼?他不來,也沒有人陪你下棋了。”
韓說倒是喜歡阿青。
每次阿青來韓府看我,他都顯得比我還要興奮。不是拉著阿青陪他下棋,就是拉著他探討兵書,完全不記得阿青所來的目的是為了看我。
阿青總是惹人喜歡的,原來在草原上就是。
他恭謹有禮,溫言軟語,盡顯儒雅之氣。他虛懷若谷,本就是一個安靜的傾聽者,克己卻也不至沉默寡言,更不會敷衍了誰。
他總是面帶微笑地認真聽著韓說豪邁地訴說一番,才緩緩地附和一些自己的見解。
有時他兩人觀點相左,可韓說也並不生氣,倒是喜歡聽阿青說說緣由。
韓說平白生了這麼大的個子,也算是個英姿挺挺的少年郎君,可是心底裡還是個貪玩的孩子。他把阿青當作與他志趣相投的良師益友,聊起來根本不見外,對於他們之間身份有別,丁點也不在乎。
他與阿青年紀相仿,身份卻比阿青尊貴許多。可是他在阿青面前,望著他的眼神,全然是一派相見恨晚的歡喜,七尺男兒倒像是小姑娘泛起了花痴一般,一雙眼睛能射出光來,連我都望塵莫及,用韓說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我知他是故意氣我的,自然也不惱他。
這或許是他們韓府男孩子的天賦,王孫每每看到那位先生也是這般神采奕奕的模樣。
我本以為他們韓家的男孩子眼裡都只容得下男孩子。
直到韓說遇到綠曜。
綠曜是在夏初時分翩然而至。
我見到她時,她只背了一個小小的行囊在身上,一身青底素花的衣裙,髮髻也梳理的簡單,與我去年在翡嵐閣裡與她邂逅時判若兩人。
那時的她,美豔,卻寒冰傲霜。此時的樣子,倒是顯得素淨可人,宛若她來時,已漸漸探出頭來的水中芙蓉一般。
她來長安已有半個月了,一直住在一個偏僻的客棧裡,間或去侯府上打聽我的訊息。知道我跑得不見了,險些想作罷返回平陽了,可是又等了幾日,方才等到了去侯府辦事的阿青,知道了我的去處。
她將一個包裹得整整齊齊的小包袱丟給我,我只覺得沉甸甸的,上手一摸,便知道里面全是沉甸甸的金錠子,我也有這樣一包,是二哥走前留下的。
“他後來又來了翡嵐閣,就一晚,不露聲色地在我房中留下這樣一袋東西,便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想他是來長安了,可我又找不到他。既然你管他叫二哥,還給你也是一樣的。”
我想這定時二哥給綠曜最後的囑託了,趕忙塞回到她的懷中:“這可不一樣。我也有一袋子呢,還不知怎麼還他。你這袋子,我可是萬萬不能替你收了。”
“那算是我白跑了這一趟?”她美麗的眼睛沉沉地望著我。
“也不是,至少知道,我們兩個都欠了他很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