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太后是一貫不喜興慶宮的,這座宮殿賦予她的回憶並不美好。早年間為郭氏婢女時遭遇的苦難已漸漸隨著時間流逝而無人知曉,但刻在骨子裡的哀怨總也難平。
好在天子為人至孝,自登基後為全孝道不忍放其居於外,便一直親奉母親於大明宮,朝夕供奉殷勤至極。親子在側,那個礙眼的郭氏也多半時間都不必見,煎熬了數十載終於熬成了大唐最尊貴的女子,所以那兩年是鄭太后人生中最舒坦的日子了。
然而就在兩年內蕭太后與郭太后接連崩逝,三太后已去其二,興慶宮竟是陷入了無主的境地,加之天子不但政事繁忙,還要追責“元和逆黨”以正其身,各種瑣事交雜之下,鄭太后只得識大體的又暫時搬回了興慶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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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鄭太后而言這是一座清冷無味的宮殿,特別是仇敵已亡,人生頓時有些索然。
沒了紛爭,也就沒了波瀾,整日裡除卻無賴的掐算光陰似乎也沒什麼能做的。不過對於滿朝文武來說,鄭太后可遠非看上去的那麼淡然。
那是個奇女子,境遇奇,手段亦可稱奇。
一個叛逆首領的妾室被收入掖庭為奴,沒多久便博了憲宗皇帝歡心誕下子嗣,又在連番的宮變中保全了自己和兒子,再到今時的母儀天下,用寥寥幾言敘述人生際遇確是簡單,可這裡面種種隱情和機變連一些官場上的名宿都不由為之嘆服,如此女子又是誰能輕視的?
不過在劉鄴看來鄭太后只是個女子,一個年老色衰的婦人。刀兵所向一個老婦人又如何能力挽狂瀾呢?
無奈的引狼入室進了長安,可隨著計劃進展的異常順利,劉鄴開始覺得自己心中的那個妄念未嘗不能成真。
然而當他滿腔豪情的領兵殺入了興慶宮,粗略的一番找尋後卻發現鄭太后不見了。慌亂中還未及再行大肆搜尋,鄭漢璋也到了。
見面眼紅,鄭漢璋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劉鄴留下,悍不畏死的咆哮著領軍衝殺過來。
而這對劉鄴來說是個天大的災難。
雖然武寧軍將士比之金吾衛要悍勇的多,人馬亦多於敵,但是沒尋到鄭太后就意味著沒有護身符,此時又被眼前的渾人死死拖住,一旦援軍來致,就憑他領帥的這幾百士卒,敗亡是在所難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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咴咴~,咴咴~。
只一會便又聞了戰馬的嘶叫聲。
噠噠~,噠噠~。
馬蹄的踏踏聲也越發的近了,近的彷彿已踏進了心窩。
心急如焚的劉鄴生了退意,將來的人馬定非友善,他再也不想什麼投機取巧,更不敢奢求滔天之功,如今他只想藉由或許還能出行的春明門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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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鄭太后此時正在大明宮。
身旁有兩個老奴小意的攙扶著,幾個堪稱是精壯的婦人探手入懷警惕的左顧右盼。
鄭太后也只是一幅尋常宮人的裝扮,面上無粉黛,頭上無枝釵。
這一行人在夜色中走到極快,卻一點也不見慌張,甚有些閒庭信步的意味。
“太~,夫人,還是奴婢負您吧,夜色重,又是方落了雨,地上滑呢,您這~,怎好受這般辛苦”?
剛過了一處淺淺的水窪,看著鄭太后被水打溼的裙襬,老僕又是好言勸到。
“不急呢,快到了不是嗎?等過了那,就無事了,你們啊~,且都放寬了心,這天是翻不了的”。鄭太后稍停了下,疲憊的緩緩喘了口粗氣,抬起手指了指籠罩在黑暗中模糊的一處殿閣,和顏悅色的應著。
殿閣之後,就是她這位奇女子要去的地方,也是她認為可以力挽狂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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