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拾穗婉拒。
“反正我也要回家。”
邱拾穗蜷在副駕駛座位上按下車窗,感受風卷著夜櫻撲在未消的右臉淤腫上,涼涼的。霓虹燈牌在擋風玻璃投下流動的銀河,十字路口的ed大屏正播放著時青代言的手機廣告,他露出八顆白牙笑得很燦爛,和他平時的風格真不一樣。
邱拾穗很想小聲地切一下。
裝什麼裝。
後視鏡裡李謙欲言又止的側臉,漸漸融進車尾燈編織的紅霧中。
這時,她接到了溫川導演的來電。
溫川導演表示劇組大家都在一起吃晚飯,咱們劇組都沒有一個正式的殺青宴,大家都希望邱拾穗能來。
聽見溫川這麼說,邱拾穗只好忍著舌尖都能感受到止痛泵的餘麻,硬著頭皮應答:“好的,就來。”
李謙反應迅速地調了個頭。
邱拾穗在聚會的酒店停車場下車的時候,李謙也同時解開了安全帶,叫住了腳步匆忙的她。本在晃動的風衣下擺停了。
“你有事嗎?”
邱拾穗疑惑地望著躑躅、半天不說話的李謙,他的喉結滾了滾。
四周都是寂靜的,除了街對面便利店的亮色光暈籠著一個在便利店胡亂吃了幾口速食的人,這邊酒店的門口只有兩個接待在玻璃門後待著。
李謙開口:“前陣子,我散步的時候路過學校,聽到背後好像有人在叫我,回過頭發現是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她慌張地說她看錯人了,我卻在原地待了很久。因為我恍惚了,突然想起了那年的你,也是這麼明媚地叫我的名字,好像沒有什麼能阻擋你的熱情、無畏。”
“李謙……我……”邱拾穗試圖打斷他。
她知道這個開頭意味著什麼。
他沒管,默默地捏著自己的拳頭,繼續努力地維持表面的冷靜。
“讓我說完好嗎?”充斥著懇求的語氣。
“年輕的時候我有很多缺點,比如心高氣傲,比如目空一切,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付出什麼代價,總覺得一切都不急,所有事情都有機會,卻不知道自己親手舍棄的一切,在後來的日子裡再也遇不到了。我的心動很滯後,我很難過於我的滯後,甚至都沒有緣由和你說這些。後來我在網上看見了你的新聞,同學們都說你變了很多,但是我不這麼覺得,你眼睛裡的光還是一樣的。我以為再也不會遇見你了,但是既然有這個機會,我很想為高中時的無禮和傲慢道歉。”
“我更想說,這份喜歡也許是來自很久以前的喜歡,它確實是有時差的,我在自己都沒法察覺的地方,喜歡你。”
邱拾穗忽然想到,高中時她喜歡窩在書房裡,用有著厚重屁股的臺式電腦看那部韓國電影《觸不到的戀人》,那裡面有一個可以穿越時空的信箱。
那時的她在想如果世界上存在這麼一個信箱就好了,可以讓十年後的自己給自己送信,再也不想吃那麼多無來由的苦頭,也許也能擁有一帆風順的人生。
可是現實生活終究不是電影。
現實生活往往是諷刺的,曾在青春裡寄出的那幾封情書,本以為石沉大海了,卻在十年後的今天突然有了迴音。
邱拾穗多想把這份回信穿過一重又一重的時光,透過那個時空信箱,告訴彼時那個滿眼亮光的少女。嘿,這是你的來信。
只是,我終究已經不是她了。
邱拾穗緊了緊搭在肩上的披肩,指著自己的越腫越大的臉頰:“你看我的臼齒,那些被樹脂填充的齲洞,即使被修複了,也不能像正常的健康的牙齒一樣咀嚼工作了。”
就像有些印記,就應該留在它原本該在的時光裡。
“謝謝你在很多很多年後,還能告訴我這些。”
便利店自動門開合的機械聲和門口的風鈴聲彼此交織,驚飛了一旁正在綠葉中棲息的灰鴿,也驚醒了正在打盹的店員。
邱拾穗看見玻璃店玻璃窗後十七歲的自己正隔著夜色,對自己比著口型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