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很久,等到天上的銀河都要消散了,她最終還是沒有忍住,決定開啟那個溫川導演給她的盒子,果然是沒有人會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黑色的方盒子不大,裡面是一臺相機。
邱拾穗摸索著開著相機的開機鍵,整個儲存空間裡只有一條影片。
她深吸了一口氣,點開了那個播放鍵。
那是一段她給自己錄的影片,看上去是她坐在駕駛座,隨意地將車停靠在路上,車窗外的天色很濃,螢幕裡的她隨手撩了撩耳旁的碎發。
那時她素面朝天,眼神都有深深的疲意,沒什麼精氣神。
明明都是自己,為什麼感覺完全不一樣呢?
影片裡的她開口:“今天是第一次和溫川導演見面,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會和那麼大的導演合作,今天聽完他的想法之後,第一反應有點詫異,別說是趙剛了,連我自己都在懷疑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然後鏡頭裡沉默了很久,只有透過漸暗的窗外天色才能得知時間在流動。
“但是剛剛仔細想了想,值得一試。溫川導演說,正是因為沒有人定義過電影,我們才可以定義電影,真的有說服我......我想做這件事情。”
邱拾穗瞭解自己,她的選擇從不會躑躅,且一旦決定,誰都阻止不了自己。
隨後畫面一轉,邱拾穗的精緻妝容完整,背後的場景難以確認。
“這是準備開拍的第30天,場地都佈置好了,該溝通的人都溝通到位了,除了經紀團隊以外,其他人都會隨機地進入這個故事,不知道你有沒有信心去應對接下來的場景。我也不確定失去這段時間記憶後醒來的你會去找誰,如果你醒來的時候會去找沈若茜,我甚至都不知道距離上次那次吵架之後她還會不會理我,這件棘手的事情,我也要交給你了。”
……
“今天得知了時青也要參與這個電影之後,我萌生了一點退意,如果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十年前拒絕過的高中同學還好,可是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真的太尷尬了。”
“算了,反正是公事公辦的合作關系,再過幾天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剛好。”
這是一段很長很長的影片,是由一段又一段的邱拾穗在電影籌備期間的碎碎念組成的。
她倏爾意識到,自己早就為發現了真相卻丟失了十年記憶的她準備好了一切。
沒有人是她的上帝,沒有人在主宰著一切的劇情。
一切的一切都告訴她,這個遊戲是由她自己下定決心發起的,自己參與了策劃、落地和拍攝,她是共謀。
“你也許會怨我,為什麼把你置於一個如此絕望的、難過的場面之下,你也許覺得我是因為生病了才急於忘掉過去的一切,讓自己趁這個契機重新開始。”
鏡頭裡的她目光幽深,彷彿要穿透時空,與現在的她對話。
“但是我又覺得你不會這麼想。因為你就是我,就是邱拾穗本人,就算其他的人都不喜歡你、都否定你,但像雜草般熱烈生長的你,是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否定而懷疑自己的。而我只是想去追求一點點新的可能,失去記憶並不是失去一段長長的人生體驗,參與這次冒險反而是一段新的人生體驗。你依舊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愛你想愛的人。”
邱拾穗眼角噙著淚,在進度條到最末尾的時候她伸手熄滅了螢幕,心裡湧起了難以言說的感覺。
這些天積攢的所有不解、無力的複雜心情突然有了新的出口,塗上了新的底色。
想了想,邱拾穗拿起了手機,在通訊錄裡搜尋到了溫川的名字,撥通了語音電話,對面幾乎是立馬接通。
邱拾穗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頭:“溫導。”
對方問她。“你還好嗎?”
“會好的,但這是我自己和自己的對話,我想我會慢慢清楚的…..”
她仰著頭看著天花板,上面刷了一層星空頂效果的乳膠漆,和周圍的裝飾格格不入。
“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這些日子我只是做了一場有關少年時代的夢。夢裡我幻想著我依然是十八歲時的邱拾穗,然後我慢慢解構我自己,解構到只覺得船肚下軋礫礫擦著人生的河床,那樣的分明而又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