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姒抬眸看向厲遠,他也沒好到哪裡去。
上車的時候安姒沒注意看,現在才注意到他們在的車廂是弱冷車廂,這點冷氣對於小火人一樣的厲遠,跟沒開沒兩樣。
他被熱得滿頭是汗,黑色的短發被汗水打濕,淩亂地搭在額前。
車裡人流隨著每一站都有變動,不停地有人在他身邊擠來擠去。而安姒早就注意到,厲遠是不太喜歡有人貼近他身體的。每當有人擠到他的時候,他眉頭會幾乎微不可聞地微微蹙起,但臉上卻沒什麼神情變化。
安姒心裡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酸酸脹脹的不舒服。
這應該是他頭一次坐地鐵,不太好受吧。
厲遠一手搭放在安姒面前,做她的人形手杖,盡管她現在犟著不買賬,另一隻手拄著安姒用的手杖,唇抿成一個冷硬的直線。
遠去的記憶突然在來來往往擁擠的人潮中閃現,那種不舒服的肢體碰觸像一隻無形的黑手,將隱沒在心底最深處的一些東西連根撈了出來。
“厲遠?”細碎輕松的聲音傳來,安姒有點擔心地看著他,“你是不是有點不舒服?”
沒聽過人,暈地鐵啊。
難道真的那麼怕熱,中暑了?
但是不管怎麼回事,安姒覺得厲遠的狀況有點不對勁。
他臉上吊兒郎當的表情不見了,一開始還能看著她唇角帶笑,後面全程繃著唇,一句話都不說。
而且她的那根手杖,現在被他死死按在手裡。
多年持杖的經驗告訴她,他把大半身的重量壓在了那根手杖上,一定出了什麼問題。
厲遠吸了口氣,從心魔中掙紮出來,垂眸看向安姒,搖了搖頭,低低地道:“我沒事。”
他開口啞著聲音,明顯不似先前那麼嗓音清亮。
又是一站靠停,仍舊是不少人排著隊往車門處下車,但總有幾個會沒等別人下完車就往上擠。
一個寶媽剛剛推著個嬰兒車還沒站穩,又有一個大媽提著一個偌大的行李箱沖了上來。
行李箱碰到了嬰兒車,嬰兒車向後滑,又擠到了旁邊小夥子的折疊腳踏車。
腳踏車堪堪倒地,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厲遠的腳上,小夥子急忙道歉,嬰兒車的寶馬責怪行李箱大媽,大媽破口大罵。
本來就擁擠的車廂顯得更加空間緊密了。
厲遠擺擺手,滿不在乎地樣子,仍然站在原來位置上,給安姒擋住人。
她犟著不願意抓他,他有點心慌,怕她真的會摔倒。
可他就是不想把手杖還給她。
就想讓她抓著他。
再後來,是想還也還不了,那根手杖反而成了萬幸的存在。
有那麼一瞬間,厲遠眼前黑了一下,除了安姒模糊的樣子還在眼前,其他車廂裡面的一切他看不清楚。
時光像是把他的靈魂抽回到了十幾歲的那年,變成了陌生國外擁擠的人潮中,找不到一個熟悉面孔的小男孩。
安姒低呼一口氣,扶著座位圍欄,嘗試著想蹲下去,被厲遠喝了一聲。
“你別動。”
“砸到你腳了。”
“沒碰到。”
“我看到了。”
慌亂中別人都沒注意,可安姒分明看得清楚,那個折疊腳踏車車把的鈴鐺壞了,尖銳的鐵皮正好紮進厲遠的腳踝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