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少衡的聲音停頓片刻,續道:“可這老嫗過來沒兩天,嗓子也莫名啞了。”
唐瓔一驚,很明顯,有人對她下了毒手。
此前在蒔秋樓她就知道錦衣衛中出了內鬼,此次老嫗嗓子被毒,未必不是同一撥人下的手,由此也從側面印證了這老嫗手裡或許掌握了一些關鍵資訊。
等等!
據孫少衡方才所說,月夜是在她去世當日,即十二月初八的卯時去的柔音布莊,可十二月初七的戌時她分明才會見過仇瑞,緣何又突然於卯時出現在柔音布莊?其間足足五個時辰的空缺,她又去了哪裡?
正思索著,孫少衡已經將眾人帶到了瞎眼老嫗跟前,那老嫗是布莊老闆的母親,人稱“孟阿婆”,此時正安靜地臥在草蓆間,身上蓋著一條厚厚的花被,單看外表,似乎並未受到刑罰或虐待。
孫少衡開啟牢門鎖鏈,說起孟阿婆的情況,“她不識字,眼睛看不見,如今又說不出話來了,對我們十分防備,你們恐怕也很難問出什麼。”
陸子旭不信邪,走到她身側輕輕蹲下,嬉皮笑臉道:“孟阿婆您好,我是您兒子的朋友,今兒帶了點兒小禮物特意過來看望您。”說罷晃了晃從會客的偏殿順進來的幾個枇杷。
陸子旭長相親切,辦事利索,嘴又甜,是能最討“丈母孃”歡心的那一款,豈料孟阿婆壓根兒不領情,拿空洞的眼神橫了他一眼,又轉過身去躺下了,隨後不管他怎麼賣乖,孟阿婆都懶得搭理他了。
饒是如此,陸子旭也是個臉皮極厚的,她追求仇錦多年,早已練就了一身纏人的功夫。
“阿婆,您最近身體好嗎?”
“阿婆,吃枇杷,我幫您剝。”
“阿婆,您認識仇大人嗎?”
“阿婆,月夜跟您兒子啥關系啊?她為何會在卯時跑去你們布莊,難道他們在…偷情?”
聽他越說越過分,孟阿婆忍無可忍,側過身來推了他一把,奈何陸子旭生的人高馬大,孟阿婆又體虛無力,推了半晌硬是沒推動。
唐瓔看不下去了,上前拍了下陸子旭的手,無奈道:“你先起開,別欺負老人家了。”
陸子旭不忿,又見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便也依言退到一旁,將空間留給了她和老嫗。
唐瓔湊近孟阿婆,以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柔聲道:“阿婆,我是花朝的朋友,她失蹤了,我需要您的幫助。”
聽到“花朝”二字,孟阿婆果然紅了眼眶,面色變得痛苦,由於說不出話,喉間發出咕嚕嚕的嗚咽聲,聽著甚為悽慘。
看來她賭對了,方才陸子旭提起“月夜”二字時,孟阿婆明顯是一副警惕的表情,警惕中還隱隱能看出些許保護的姿態,由此她便猜測這位老婆婆或許是月夜的故人。月夜本名花朝,籍貫幽州,曾是嘉寧年間的狀元,這些資訊早在她進東宮前就瞭解過。
眼見老人的臉色又逐漸變得警惕,唐瓔吩咐所有人後腿十五寸,柔聲道:“阿婆,他們都走了。”
聽到周圍的腳步聲遠去,孟阿婆懸著的也心逐漸放鬆下來,她緊緊攥住唐瓔的手,攤開,張著嘴唇吱呀了兩聲,又用粗糙的指腹在她手心擬畫了九條豎線,停頓片刻,再在右邊數起的第二根線上點了十四下。
孟阿婆不會寫字,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表達方式了。
唐瓔想了想,又仿照著比劃了幾下,仍是一頭霧水,但為了讓老婆婆安心,她還是認真地說記下了。
聽言,孟阿婆頓時熱淚盈眶,淚水在蒼老而無神的眼睛裡打著轉,讓人無端覺得悽惶。
唐瓔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耐心詢問:“您畫的東西,是否同柔音布莊有關?”
孟阿婆猛然點頭,呼吸突然就急促起來,隨後大力握住唐瓔的手,似乎極力想表達些什麼,奈何發不出聲兒,吱呀了半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唐瓔心有靈犀地反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婆婆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她。”良久,又愧然補充了一句,“無論生死。”
她實在不忍欺騙這樣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耄耋老人,無論如何,月夜的死訊,她需要有個心理準備。
說罷,孟阿婆臉上終於露出欣慰的笑,她雙眼空洞無神,微笑的時候無端有種悚然的感覺,唐瓔卻不覺懼怕,反而從她的笑容中看到了釋然,心中不由愧疚更甚,她雖然知道她看不見,卻還是不自然地別開了眼。
告別孫少衡和孟阿婆,幾人去了趟柔音布莊,布莊的孟掌櫃接待了他們。
孟掌櫃是孟阿婆的獨子,自孟阿婆被抓後,他一直憂心忡忡,連著幾日都沒睡好,眼下一片烏黑,幹燥的嘴唇因上火而皸裂開來,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焦躁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