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她確實說過這樣的話,卻不能成為他此刻攻訐她的理由!
唐瓔沒有理會他的怒火,微微一笑,“陛下說我違背誓言,那您敢當著娘娘的面把您做過的事兒說一說麼?”
黎靖北靜靜地盯著她,面色陰沉如水,眼尾的那抹赤色竟有驚心動魄之感。
半晌,空氣中傳來他冰冷的聲線,“殺人償命,崔夫人這般乃是她咎由自取!”
聽得這話,唐瓔攥緊了拳頭,心中憤懣不已,方才的一點酸澀之感瞬間消弭於無形,“楚夫人生前惡事做盡,縱有一品的誥命傍身,然法不阿貴,三司念及古月母女遭過的罪,未必會判她死刑!而你…”
唐瓔緩緩走近他,雙目泛紅,“為了對付崔明和,竟蓄意引誘,徐徐圖之,先是設計恭王被刺,讓得罪了靖王的安國公世子失去了倚仗,再在楚夫人求助無門時,一張請帖將她誘到了我的生辰宴上,使她和古月兩人相遇…”
她頓了頓,聲音哽咽,“你也知道,救子心切楚夫人在得之古月崔夫人的身份時,即便是冒著生命危險也會求她,而她這一去,古月姐姐又怎麼可能放過她呢…”
“還有…”她冷聲道:“古月姐姐前腳才殺完人,董穹後腳就趕到了,前後相隔不到一刻鐘,人抓到後隔日就被定了死刑,若非你大權獨攬時有意為之,令三司都來不及反應,這其中未必沒有斡旋的可能!”
唐瓔注視著他,心中泛起滔天怒意,厲聲道:“夫妻結盟,當以誠信為先。東宮四年,我捫心自問,從未對你有過任何欺瞞,而你呢!!你是如何對我的?!!”
黎靖北靜靜地聽著她宣洩,呼吸變得急促,目光晦暗不明,自始至終都沒有替自己辯解一句。
“結盟…”
聽到這兩個字,許久不發一言的帝王緩緩靠近她,周身寒氣湧現,“成婚四年,你便只當我是盟友麼?”
說罷,他忽然起身捏住她的肩膀,雙臂顫抖,“唐瓔…你當真看不出來?”
他的力氣很大,眸中透著不甘與怒意,眼尾的紅痣愈發妖冶,竟隱隱有種駭人之感。唐瓔吃痛,被她一碰,臉上的嫌惡之色更甚,狠狠一掙,黎靖北卻將她捏得更緊。
帝王的呢喃仿似嗚咽,“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被她這一弄,唐瓔反倒清醒了許多,她一根根掰開帝王的手指,泠然道:“你錯在…分明是你蓄意設的局,就不該倒打一耙說是古月姐姐咎由自取,更不該欺我瞞我,利用我期待已久的生辰宴對付我阿姊…”
“黎靖北,你的虛偽讓我覺得惡心!”
她立起身,不去看他的臉色,徑自朝遠處走去。良久,寒風中似飄來一句模糊的低語,輕柔似幻。
“木已成舟,你我今後互為君臣,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朔風泠冽,黎靖北在風中立了許久,直至她的身影徹底消失才回過神來,屈膝跪在了清格勒墓旁。
“母後,兒臣心裡裝了十五年的人,終究沒能喜歡上我呢。”
夜輝下,他澆了一盞清酒,低頭苦笑,“兒臣…做錯了嗎?”
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風雪聲。
溫醇的酒液甫一落地,瞬間凝結成冰,黎靖北卻惘若未見,伸手觸去,冰雪侵膚。
“陛下…”
不遠處,喜雲輕輕喚了他一聲,目露擔憂,“仔細些您的手,可別凍壞了…”
黎靖北充耳未聞,兀自撫摸著墓碑下的冰渣子,好似這樣就能離母後更近一些…
遙遠的彼方,他彷彿看見那個同樣妖冶的女子,立在朦朧的宮燈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笑容綺麗,“阿木爾,你的理想是什麼?”
他沒有字,阿木爾是他的小名,在北梁語中是平安的意思。
小小的他昂著頭,肅容道:“天下大同,物阜民安。”
清格勒聽言笑了笑,眸中滿是驕傲和悲憫,彷彿有無盡的話想說,可最終只是抱了抱他,輕輕說了句,“阿木爾…你可要快些長大啊…”
那是母後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沒過多久,她便無故暴斃在宮內,永遠的離開了他。
沒有君主命令,喜雲和一幹侍衛不敢往前。黑夜裡,帝王獨自在雪中跪了許久,凍得手腳冰涼。
半晌,他望向遠方的夜空,捏緊凍得發紫的拳頭,眸中似有星光閃爍,“母後…兒臣答應過您,既然選擇了這條道路,就一定會堅定無悔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