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黎靖北的臉色十分難看,他將唐瓔拉到身後,方想說點什麼,不妨她懷中突然滑出一個小木盒,落到了雪地裡,裡頭的紅豆糕散落一地。
黎靖北俯身撿起,瞥見上面熟悉的圖示後,心生疑惑,“你喜歡白玉齋的糕點?”
唐瓔:“買給陸子旭的。”
黎靖北點點頭,替她拾起木盒,目光到過蓋子內側的一列正楷時,臉又黑了一個度。
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唐瓔看清了盒子上的字,不禁面色一紅。
玉肌已淨,今宵帳中任君憐。
更為詭異的是…那行詩的起筆處還多了個“與陸郎”的字樣…
……難怪那位賣紅豆糕的小哥會問她是買給哪家公子的,還笑的那般詭異…
姚半雪目力極好,自然也瞥見了那行“虎狼之詩”,面色微微一沉,耳根也泛起了紅暈,“既然進了書院就好好學習,莫把心思花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上…”
留下這句叮囑,也不等她回答,他轉身離開了。
“那紅豆糕…”帝王突然有些欲言又止。
“哦,我隨便拿的。”
黎靖北點點頭,似也不相信她和陸子旭之間會有什麼曖昧關系,遂不再追問。
一路上,君王絮絮說起兩人並肩而行的日子,垂著頭始終沒去看她。唐瓔敏銳地察覺到他今日似乎有些落寞,心也跟著一沉。兩人做了四年的盟友,她雖恨她,卻很難做到完全不在意,畢竟他也曾是她的生死之交。
忠渝侯變節後,身為太子妃的她自然也淪為了整個家族的棄子。不僅如此,就連以鐘謐為首的一幹太子幕僚也多次諫言,讓太子廢妃。那段時日她如履薄冰,裡外不是人,唯有他力排眾議,接納了那個被家族遺棄的她。
那時,東宮裡的人都在猜太子或有廢妃之意,態度也輕慢了許多。他怕她多想,每日下了早朝就來陪她下棋,夜夜宿在她房中,賞賜了許多稀罕之物,還將那些說她閑話的宮女一律杖責後逐了出去……彼時的他,算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縷光。
此外,他救她出火海,替她打壓崔貴妃,尊重她,愛護她,忍著不碰她...她能從往日的點點滴滴中隱約感受到他的情意,可她卻不愛他,無法給予回饋,便只能拿一生的忠誠來換。只可惜,當君王的背叛來臨時,她才意識到他這些似是而非的深情全都是利用她的把戲。
似黎靖北這般陰狠的人,根本不可能有真情。
唐瓔閉上眼,眼看著夜色越來越深,問他:“陛下還有何吩咐?”
黎靖北沒有答話,兩人走了一刻鐘,他停下腳步,“陪朕看看母後。”
唐瓔本想拒絕,思及遠在異鄉的宥寧,還是道了聲“好。”
說話間,兩人已經抵達了帝陵。
清格勒生前並不被嘉寧帝所喜,是以死後並未與先帝合葬,而是依她本人的意願葬在了帝陵最北方的一塊高地上,與她的故土遙遙相望。
黎靖北俯下身子,朝前深深一拜,看向一旁的唐瓔,“阿瓔。”
唐瓔走上前,行了個叩見太後的大禮。
黎靖北皺眉, “你這是何意?”
唐瓔淡然道:“臣見了先太後,自然要行大禮。”
“你一定要在母後面前這樣嗎?”
黎靖北看起來像是動了氣,緊咬著後槽牙,語調也變得生硬,“你發過誓的。”
唐瓔自然知道他在氣什麼,她方才行的是臣禮,而非媳婦拜見婆婆的家常禮,尊重有之,卻無多少親暱之意。
她忽然想起,兩人成婚的頭一年,黎靖北曾拉著她的手來看過先皇後。他跪在月光下,笑的很溫柔,“母後,兒臣帶阿瓔來看您了。”
彼時的唐瓔不解,她分明只在小時候見過先皇後一面,皇後怎可能還記得她,遂慌裡慌張地解釋道:“娘娘金安,小女是忠渝侯府的嫡長女,名唐瓔,是太子的…”她臉色微紅,“正妻。”
他撩開她的發,目光柔和, “她認識你。”
見她疑惑,黎靖北眸中的溫柔之色更甚,他沒有過多解釋,輕輕握住她的手,帶著她緩緩拜下,“兒臣與阿瓔已立白頭之約,鴛鴦之盟,願為形與影,此生不相負。”
願為形與影,此生不相負——這便是他們當年立下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