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言之,董穹的意思就是天子的意思。
天子要對他動刀,無人可阻。
至此,他已然失了退路,任何掙紮都是徒勞。
皇帝是從何時開始察覺的呢?他又知道了多少?他同“老師”的關系……還瞞得住嗎?
另一頭,唐瓔對黎靖北的決策亦感驚訝,只一瞬,便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圖。
“如此,便有勞董大人了。”
言訖,她又將目光轉向林歲,令獄卒重新為他戴上鐐銬,目光下移,落在男人不甚明顯的喉結上,清潤的瞳孔中沁滿了寒冰——
“你既如此厭女,往後餘生,便跟你喜歡的男人待著去罷!!”
說罷,不顧身後男人的辱罵聲,轉身離開了暗房。
廣安五年二月末,周皓卿逼宮失敗,逆黨餘孽悉數落網。
兩日後的朝會,天子履行此前對郭傑的承諾,下令修建忠文廟,親臨祠堂為香室案的受難者立碑,並依言將其兄郭生的屍身遷入功臣墓。
三月初,唐瓔去了趟皇陵。
暖陽下的紫金山依舊磅礴,饒是春初,湖邊的柳樹已長出新芽,可遙遙望去,目之所及依舊是綿延的山體和厚重的積雪。
唐瓔駐足而立,默然觀望著這相極的兩個世界,不由心生感慨。
三年前,她受姚半雪之託來功臣墓探查仇瑞的遺體,偶然遇見了前來祭拜亡母的黎靖北。一番爭吵過後,她不顧體面,絕情而去,徒留他一人在狂風中買醉。而這一切,都被那位心善的娘娘看在了眼裡。
娘娘彼時,應當十分心痛罷......
唐瓔心中有愧,遂趁著休沐日攜酒前來祭拜。
她抬高衣袖,任由濁酒傾灑而下,消失於雪泥中,留下黃跡斑斑。
“母後,以後的路,我陪阿木爾一起走。”
她的聲音很輕,卻又繾綣鄭重,帶著十足的真摯。
然而回應她的,只有呼嘯的狂風,以及漫山遍野的枝椏亂響。
但是她知道,娘娘聽到了。
兩杯黃酒下肚,唐瓔覺得身子暖和了些,眼看金烏漸消,雲層越發密集了,趕緊裹緊鬥篷,越過皇陵,轉身往紫金山後的功臣墓走去。
她今日過來,除了拜見先太後外,還有一人要探望。
功臣墓離皇陵不遠,不足兩刻鐘便可走到。
陰風中,一身披鎧甲的大漢垂首而立,盯著腳下的墓碑若有所思,凜風將他崎嶇的絡腮胡凍得僵硬,透著一種沉默的頹靡。
“郭參將。”
唐瓔走上前,盯著他的胡須打趣,“你既為武將,舉止粗曠些倒也無妨,只是這儀容還需端正啊,畢竟禦史的職責嘛……”
見了來人,郭傑頗有些意外,摸了摸胡須,後知後覺般“哦”了一聲,垂首作揖。
“見過章大人。”
宮變那晚後,他忙著替薛四處理後事,一連幾日未曾合過眼,儀容方面便也沒大管。他本就蓄著絡腮胡,幾日不理,黑黢黢的一片,長的都快遮住眼睛了。
“剃須、剃發這些事兒,原都是薛四替我弄的,你別看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心思可細了,他……”
說起故人,郭傑突然頓住了,喉頭翻湧了兩下,似在竭力隱忍著什麼。
須臾,又將下巴對準了眼前的新冢——
“這是陛下為兄長修的墓。”
唐瓔依言望去,卻見排列整齊的土方中橫著一塊新的凸起,墳冢由花崗巖堆砌而成,端看腐蝕程度,應當是最近才砌起來的。
新冢前立著一塊碑,墓碑上歪歪扭扭的刻著幾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