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千秋萬歲,誰才能千秋萬歲,不言而喻。
他只有一個人託付給她,她將那人藏在鹿鳴坊裡。
彼時精神雋爍的小老頭,如今已經須發皆白,一身漿洗過多遍的皂衫被收拾地平整服帖,腰間懸竹節玉,是李家祖傳。
現在這小老頭對他說,“殿下執帝王側,自然要明白臣子的幽微心思,可為臣者若只知和光同塵,這朝堂豈不成了渾水魚缸。”
他教她為君如何禦下,也叫她明白為臣如何為朝盡忠。
此刻,他擱杖行大禮,“殿下,別來無恙。”
慕鳳昭見他跪完趕忙伸手扶他起來。
“真想不到在您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你一面。”
“殿下,您端坐高堂,毋須扶任何臣子。”
師徒兩個異口同聲。
固執小老頭,一抬眼便看見了陪在一旁,身姿挺拔的楚王。
那分外挑剔的神色,不亞於老泰山嫌女婿。
楚王自是泰然自若,朝太傅行晚輩禮。
良久之後,他才慢吞吞道:“目光澄澈,姿容尚佳,不錯。”
慕鳳昭知道,能得太傅一句不錯,已是極大的褒獎。
“阿兄挪去青鸞殿修養了,太傅要去見見嗎?”
見阿兄不是緊要的,重要是棠瑤在那裡,祖孫倆分別數年,怎會不惦念。
“如今老朽一介罪民,哪裡能見天顏。”他這一世,傳道授業,不負本心和一身學問,可就只認真收過兩個學生。
一個是彼時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九五之尊,另一個,便是長公主殿下。
可前頭那個,信足了大局為重的那句話,打壓他,他自然是不介意的,可傷了他孫女兒的心,這卻不能不計較。
老頭兒脾氣爆,一點就著,慕鳳昭不去炸這生爆竹,轉而說道:“殿內敘話吧,我正好有事要同太傅商量。”
揹著身和遠處的青蚨打手勢,青蚨看分明後領命而去。
紫宸殿上,慕鳳昭坐主位正坐如在鹿鳴坊。
“殿斬禮部尚書,殿下做得對,著人補上他的缺就是了,朝廷上左右逢源能有多少好下場。”
皂衣老者談起曾經同僚的死,雲淡風輕,師徒兩個在此刻有了些師門傳承的冷漠。
“本宮想讓程師兄補上這個缺,是他送你進宮的吧?”
自己卻沒來,深藏功與名,可不就是不想叫她注意到他。
“河間王,不知囚在何處?”這話,旁人不敢問,太傅卻無妨。
長公主據實相告,“名為刑部詔獄,實則鹿鳴坊地牢。”
要他生,要他死,如何生,如何死,只看她心情。
“殿下決斷就好,我只擔心北狄。”幽州那邊一天一個樣,可軍情瞬息萬變,殿下遠在長安,實在叫人掛心。
李太傅的竹杖一下一下地杵在地上,這事有些蹊蹺,所以叫他格外上心。
“北狄亂不了。”慕鳳昭胸有成竹。
這微妙的平靜,維持了半月有餘。
“這我倒看不懂了。”褚隨安將千裡鏡收回腰間,接過藍副將遞過來的冷酒,飛速嚥下去,等酒在胃裡燒起來,她才覺得身上回暖了。
“這冰天雪地的他們無水無糧,出兵,難道不是在找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