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蠱惑楚王府舊部,在女兒的大婚上行不軌事,也是您的一番拳拳愛女之心嗎?”重重迷霧撥開,慕鳳昭已經很清楚,必定是母後拿她做說頭,私下召見了謝應祁,明面上曉以大義,說動謝應祁去了解中書令。
同時私下種種佈置,想楚王府與朝廷反目,再派兵伏擊回程的謝應祁,企圖來個死無對證,徹底激化楚王舊部和朝廷的矛盾。
太後唯一沒有料到的是,謝應祁能活著走到大殿上。
慕鳳昭想到了謝應祁的那一身喜服,那上頭的種種破損,皆是利器所致。
“他在你背後做出這麼多小動作來,這怎麼是個良配呢?”太後苦口婆心,仍舊不放棄讓她悔了這門婚事。
慕鳳昭朝謝應祁看了一眼,謝應祁會意,退出殿去,將這一方殿宇留給這母女二人。
“說起背後的小動作,阿孃做得也不少,難道我也要舍了母女親情嗎?”慕鳳昭聲音不高,卻戳得太後心髒抽痛。
“那如何能一樣,哀家是你母後,無論怎樣都是為你好!”太後受傷神情讓慕鳳昭想到了已經殯天的阿兄。
慕鳳昭嘆口氣,虛扶了一把太後在蒲團上坐下,“與我商量,我同意了,這才叫為我好,阿孃,你本末倒置了。”
她跪下去,恭恭敬敬地朝太後磕了個頭,“再者,您怎麼就確定,謝應祁在我背後搞得所謂小動作,我並不知情,亦沒有順水推舟呢?”
劈在慕鳳昭耳邊的那聲平底炸雷,此時劈在太後耳邊了,她再看向慕鳳昭,明明是很平靜很孝順的模樣,恍惚看著竟然覺得有些陌生。
“現下諸事繁雜,阿孃願意多陪陪阿兄便在這兒多待會兒,身體不適便傳攆來回宮休息,餘下的交給我即可。”
慕鳳昭磕了頭,自顧自地退了出去詔阿兄從前組的政事班子來商量喪儀。
經歷過一回,她也不算手生。
先帝後宮不多卻也並不是沒有,但如今在靈前守著的,是謝應祁和慕珣,謝應祁將收攏好先帝頭發和指甲的小囊呈給慕鳳昭,“陛下,還是你來收著穩妥些。”
羲和應了,“先哭奠,晚些時候含玉吧,眼看祭禮要成了。哭完就去歇一歇,酉時再來,來得及。”
先頭,慕鳳昭已經問過禮部尚書,這一刻半刻的,不打緊,她要停,便能停兩個時辰。
他倆在奠位哭著,她屏退左右雙手捧著小囊進了帷內,那裡是她阿兄。
她將懷中早就準備好的珠寶玉佩置於先帝右側,這是阿兄早就與她約定好的。
她大婚時寶釵花樹頭冠上的南珠,以及阿孃日常佩的玉,先帝自己及冠時的玉冠,還有珣兒百日時戴過的長命鎖。
盡管她阿兄那時並未想過立她為儲,但還是定下這本該嗣君的事,由她來做。
“阿兄。”羲和嘴角帶笑,一如從前和先帝閑聊時一般。就那樣隨意撩了下衣擺,便坐在了先帝旁邊,“我殿裡的曇花前夜開了,我本想拿給你看的。”結果比她帶曇花過紫宸殿更早的先帝的口諭,臨終傳位。
慕鳳昭執起先帝早已僵硬的右臂,將荷包裡的寶石戒指,緩緩往他大拇指上推,“阿兄,你知道我的,總是先一年備壽禮,本來是想下一年送你的,尋了好久的鴿子血,磨了滿手的傷,沒成想還是晚了一步。那便隨你入葬吧。”
慕鳳昭調整了寶石的位置,觸手的冰冷感覺一直蔓延到心裡。她握緊了景佑帝的手,彷彿這樣能幫他溫暖過來。
“阿兄你說,如今我禦及九州,怎麼會這麼難過呢?”一滴淚,無聲地滴到了先帝的手上,“阿兄,我只擅長做一個張揚跋扈卻不出格的公主,得有你從旁看著才明白做一個合意的君王。我若敗光了慕家基業,如何有臉面下去見你?”
她吸了吸鼻子,“我從前說你若不好好活著,我便苛待你的兒女,那不是真心的,我會好好把他們養大,讓他們只認我!”
最後半句還是惡狠狠地,好像她這樣說了,先帝便能回魂跳起來抗議。
慕鳳昭絮絮不止,像是要把從前幾十年的沒說出口的事全補上。
一簾之隔,慕珣靠著謝應祁,泣不成聲,淚如雨下。
“我會好好地,阿爺你不必憂心。”慕珣在心底默默地說。
大渝襲的是周禮,含玉後便是為皇帝換上襲衣十二套,慕鳳昭雖為新帝,到底是女子,襲衣這事最終落到了先帝長子慕珣頭上。
等大殮之衾覆蓋好了,這一套襲禮才算是成了。接下來帷幕開啟,又行哭奠。
那這一日的奠禮,也算是成了。
小斂要等到次日,百官勸解再三,慕鳳昭才由青蚨扶著回青鸞殿稍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