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這一招,快準狠,一棒打在長公主七寸。
若是殿下為情亂志,這下只怕是很難善了。
如今……
青蚨快步跟著自家主子的步伐,不時覷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
恐也很難雙全。
兩刻鐘的路程被長公主走成了一刻鐘,進紫宸殿時,她繞了路,拐到了殿前,在花樹後站定,紫宸殿前的情形盡收眼底。
紫宸殿外,果然已經候著一位俊郎的小郎君,絳紫衣袍,貴氣無匹,也不見惶恐憂慮,不像是來示威的,倒像是來受賞的。
慕鳳昭好似把所有的情緒都吃盡了肚子裡,被人打在臉上,還能心平氣和地贊一句,“倒是不驚不懼,很有一國之主的風範。”
她將珣兒送到北狄王帳去,自有她的考量,只是不知照月將自己的兒子送給來是個什麼意思。
示威,還是宣戰?
於這時刻挑戰她的權威,這還要舍了獨子自己登位做女國主嗎?
“既然他願意等,便叫他等吧,鴻臚寺卿成日閑著無事的話,罰他去修皇陵,什麼人都陪,可見這署衙不忙。”
“青蚨,你去傳個話,就說——”
長公主壓低了聲音,青蚨附耳去聽,微微睜大了眼睛,旋即平複如初。
長公主攀了一支白梅,轉身回青鸞殿去了。
她輕嗅了下白梅,意有所指,“旁逸斜出的花,還是盡早摘了的好。”
這枝白梅被擺進了青鸞殿的臥房之內,沒用薰香,而是鮮花香氣驅散血腥藥氣。
那捲國書被擱在白梅旁邊,火漆完好。
謝應祁已經被包紮好,安靜躺在床上,除卻那血色盡失的臉顯出些許異常,沒半分不妥,好像只是睡著了。
長公主淨手寬了外裳才在床邊坐下。
為了驅散血腥氣,石榴花窗看了個縫,日光爭先恐後地爬進來,長公主坐在床邊上盯著被日光照亮的窗下那一片地方,彷彿那裡有什麼稀罕景緻。
手卻精準地撫上謝應祁的臉,掌心觸他的臉,還是一片冰涼。
長公主反倒鬆了口氣,“沒發熱,還成。”
“你是不是知道了照月要對你不利?”長公主自言自語,還擰了擰謝應祁的臉,“你這麼不肯吃虧的人,既然知道幹嘛不提前避開?”
蠢麼?
還交代遺言一樣說那樣讓人難過的話。
長公主膝上的石榴裙深了一片,她卻仍舊盯著那片日影,“是我太過信任故舊之情,可誰不是接連變故,我失去的,比她多得多,她怎麼能變了脾氣秉性呢?”
因己之故,連累謝應祁命懸一線,親恩負盡,死生師友,這八個字簡直像是成了她的讖語。
“想睡你便睡吧,等我將這屋子料理幹淨了再醒不遲,只是可不需比那個晚了,不然長公主也不是個好哄的人。”
長公主在方才擰過的地方輕輕落下一吻,“你說,我將圖倫朝澈殺了給你出出氣如何?”
跪迎長公主的圖倫朝澈,沒有自矜北狄國主的身份,姿態放得極低,哪怕鴻臚寺卿中途被人喚走了,他也並未懈怠。
挺直的背如同竹節一般,無愧於長公主方才的一句稱贊。
甫一低頭,眼底映入一雙皂底靴,靴上沾塵,可見來人不是個養尊處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