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隻手撈了好幾次才將被子撈過來,蓋至傷處之下。
她被壓住的那隻手做了個合攏的動作,竟然也沒抓出幾兩肉來。
原來謝應祁的臉,這般小。
“謝應祁,我忘了那件事,你是不是在怪我?”
又捏了一把,可謝應祁還是毫無反應。
她也是在馬車上一直強迫謝應祁和她說話時,才慢慢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做小將馮昭時,是和疤臉軍師是一起追過匪首的。
只是剿匪未成,經驗不足的兩個人反被匪首帶著幾名心腹逼進了險地。
關內道奇山異水,彼時她年輕氣盛,還輕敵,那匪首往瘴氣林子一鑽,她就頭腦一熱跟著進去了。
進了這林子便不大好,天一擦黑便發起燒來。
她如今只記得耳邊一直有人喋喋不休,一會兒說揚州城的點心好,一會兒說長安城裡的酒香。
最後磕磕巴巴地介紹自己其實是楚王世子,然後一聲一聲喚她阿昭。
不應他,他便過來探她額頭翻她眼皮,也就是在那時,她咬了他的手腕,燒得糊塗,也沒什麼力氣,想來不會留下什麼印子。
他抱著她艱難尋路,還要不停地同她說話要她保持清醒。
有冷箭襲來的時候,她昏昏沉沉地覺得天地轉了個圈,之後便聞到了血腥氣。
可她當時根本張不開嘴問一句傷到哪兒了。
之後的很多年裡,總夢到一個煙霧迷濛的雨夜,有一個人緊緊地將自己抱在胸前朝前走。
可她努力仰頭也看不清楚那人面目,更不知道他們要走到哪裡,只聽那人一直在說,沒事的,我們馬上就走出去了,一定會沒事的。
而她,一直都覺得他的體溫傳過來,很安心。
“我早該認出你來的,謝應祁,我早該認出來的。”
長公主的眼眶裡蓄滿淚水,卻倔強地不肯落下來。
她退燒清醒時尚在關內道,可她忘了自己究竟是怎麼走出那瘴子林的,自然也根本不記得謝應祁究竟同她說過些什麼,而直到她回京都沒能再同那與她脾性相投的軍師見上一面。
如今想來,那時謝應祁傷重,也根本沒法與她見面吧。
該是哪種毅力才能讓他在中箭後仍舊將她護在懷裡呢?
“你如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是曾經那一箭害的嗎?”
長公主的眼淚一顆顆砸下去,有一滴,正好落在謝應祁臉上。
長公主恍惚地想,在謝應祁臥床養病暗自神傷的時候,她在做什麼?
她在京城裡逍遙快活,準備及笄禮,結識小郎君還預備成婚。
是她害了一顆明珠蒙塵,卻還在這明珠襲爵後踩著他的傷處屢次挑釁,若換了她是謝應祁,定是要將自己碾死了算的。
長公主將他臉上的淚痕擦了,悄聲道:“謝應祁,你撐下去,你算計的種種,我都不計較。”
可謝應祁,不僅毫無反應,額頭還漸漸燙起來。
“阿昭。”謝應祁無意識地呻、吟出聲,慕鳳昭以為他醒了,彎下腰湊近去聽,他不住地在重複放心和別怕。
慕鳳昭鼻子一酸,又落下淚來,額頭抵在他面頰上,她總以為自己運籌帷幄,此時只剩無措。
無能為力的感覺簡直令人絕望,又惱又恨又悔道:“謝應祁,你這才是殺人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