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太後一頓,旋即恢複如常,聲音卻幹澀了幾分,洩露了一絲心緒,“什麼大買賣?”
“據小妹所知,北狄國主幼年即位,大司馬輔政與照月阿姊共同監國,北狄欣欣向榮,傳為一時佳話。”
長公主自袖中取出一冊羊皮卷,在幾上攤開,是幽州和北狄接壤的輿圖,而這份輿圖,用紅色徽記標出了幽州城的兵力佈防。
“可這一時佳話,怕是很難成為一世佳話吧。”長公主話鋒一轉,將北狄太後視而不見的隱患剖與她聽。
“照月阿姊無意朝政庶務,多年來大司馬一人攬政,專權獨斷,他甘心將這無上權柄還於君上嗎?”
全然不提北狄太後的漠視和縱容,只從大司馬的擅專而起,無論他甘不甘心,只要小皇帝和太後相信他不甘心,那他便是不甘心。
“小國主已到立後親政之齡,大司馬若是貪心不足再有外邦盟友支援挑唆,那彼時不僅照月阿姊和圖倫朝澈性命堪憂,北狄必將烽煙四起,生靈塗炭。”
慕鳳昭長指扣在輿圖上的北狄腹地,聲音放輕了許多,卻盯緊了太後娘娘的眼睛,問了一句:“照月阿姊難道想看到浮玉山下一片焦土嗎?”
權勢名利,甚至自己與幼子的性命,尊貴的太後其實並不太在意。
但是浮玉山,是懸在她心頭的最後一方淨土。
北狄太後的神色雖然隨著慕鳳昭的剖析裡浮浮沉沉幾番變動,卻始終波動不大,不像是身涉其中,更像在聽人閑話話本,直到慕鳳昭提到了浮玉山。
連遙坐一側的謝應祁都看出了她那一刻的掙紮。
只是她掩飾地很好,顧左右而言他,“那渝朝太子的安危值得管彤公主為北狄潛藏的亂局做到哪一步呢?”
慕鳳昭劈手奪過北狄太後一直把在手裡的酒壺,十分豪邁地仰頭灌下,她喝幹了壺中酒隨意將酒壺往幾上一扔,那壺身正好覆住幽州城的位置。
“渝朝太子麼?”長公主美目流盼,笑得溫柔,“一文不值。”
景佑四年冬,在河間王為楚蜀二地頻起摩擦頭疼的時候,遍尋長公主與楚王蹤跡而不得,恨不得一劑劇毒送走陛下攝政上位時,幽州邊防亂了。
八百裡加急本應直達天聽。
可帝王不朝,八百裡加急的軍報送不到宣政殿上去,隨著一場鵝毛大雪一同落到了議事堂,河間王的案頭。
河間王揮退了左右,一目十行,北狄國主傷,北狄起兵幽州亂幾個字映入眼簾。
河間王攥住軍報,閉了閉眼,企圖將雜念清除,極力穩住心神。
與北狄宵小通款曲無異於與虎謀皮,這他早就知道,只是沒想到,這蠻夷變卦如此之快。
好好的北狄國主怎麼就傷了?
河間王心念急轉,若是這北狄國主重傷不治,那最終得益的,可不就是與他合謀的大司馬。
那大司馬只需暗中添一把火便能坐收漁翁之利,前有他為聯合盟友送上的幽州兵防圖。
那——
河間王的臉色變了。
大司馬完全可以拿下幽州城作為他登位的籌碼。
而這枚籌碼,是他親手送到北狄手上的。
他本該是那個志得意滿坐擁江山的人,才不是機關算計為他人做嫁衣。
不不不——
他不願意承認自己滿腹籌謀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