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人憂天!
長公主邁著重重的步子踏進了自己的營帳裡,榻上鼓起了一塊,被那淡藍的被子裹著,隨著呼吸,淺淺起伏。
長公主拍了拍霜蟬的手,“我餓了,去尋點兒吃的來。”
她則踱過去,戳了戳那鼓包,“有人在嗎?謝氏應祁成刺蝟了?”
那鼓包不應她,倒是霜蟬,踩著鼓點兒似的趕著就回來了。
獻寶似的捧上一個大盤子。
慕鳳昭瞧了一眼,水晶龍鳳糕、西江料和蝦炙,拼了滿滿一碟,難為霜蟾了,還能在這地界,摸出這麼些個東西。
她接過盤子拈了只蝦,慢吞吞吃了,才裝作不經意般開口,“這吃食不錯,現下我又有些渴了,霜蟾再去尋些酪來吧。”
若是換了青蚨在這兒,早就聞絃歌而知雅意悄悄退下了。
偏生跟著長公主從長安出來的是實心棒槌霜蟾小娘子。
霜蟾聞言,重重點頭,“主子稍稍等等,婢子這就尋來。”
長公主捧著碟子心緒有些複雜。
當初就是看霜蟾木心石性,有意無意地保留她的耿直,並未過多調教。
如今倒是頗有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等等!”慕鳳昭喚住了她,“二郎和李棠瑤還被我扔在牢裡,你去將他們兩個接出來吧。”
慕鳳昭瞧著霜蟬走遠了,才將盤子隨手一擱,重新面向謝應祁,彎下腰貼過去,用氣聲道:“我本是想找你聊聊,既然你已經睡下,我就不叨擾了。”
起身作勢要走。
謝應祁掀開被子坐起來,緊緊攥住慕鳳昭的手腕,小孩子賭氣似的,“不許走。”
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執拗。
慕鳳昭在他臉上狠狠擰了一圈,“你幾歲了?綵衣娛親也是對著父母高堂,這耍小孩子脾氣的遊戲怎麼總是玩不膩。”
不見動真怒,謝應祁便得寸進尺,頭靠到長公主肩上的那一刻,輕聲說道:“你心情不好?是為誰?”
若是為他,該不只是擰臉這麼簡單。
長公主不答,卻問道:“你覺得我阿兄,是個怎樣的人?他待我如何?”
謝應祁瞭然,是為陛下才情緒低落。
他也並沒有答這個問題,只是握住了慕鳳昭的手。
謝應祁掌心的溫熱傳到慕鳳昭的手心裡,那溫度像曾經某個月夜底下握過的熱茶盞,叫慕鳳昭生出了許多傾訴的心思。
“兄長登基以後,不止一人與我說過,從今以後腕不能像從前那般任性,再是嫡親兄妹也到底君臣有別,叫我謹小慎微,不可逾制。”
她也的確是這般做的,努力地學著姑祖母的樣子,盡力做一個合格的長公主。
為顯示君臣有別,她特意搬出宮去住鹿鳴坊。
直到陛下傳信說要給她這親妹尊容,半個勞什子的冊封長公主的典禮。
司制司緊隨其後送來一套醜出生天的禮服圖紙。
長公主瞧著那滿幅尊貴僭越的玄金二色,眼角抽搐。
在自己府裡也躲不了清靜,那司制司的掌事,一天三遍地往鹿鳴坊點卯,長公主不勝其煩,索性又重新躲回宮裡去了。
閉著人,在太液池旁的樹蔭底下發呆放空。
直到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和阿兄蒔墨喚她的聲音。
長公主才回過神來,一想到回去又要面對那雙糟心的鞋和糟心的司制司掌事,還有糟心的冊封大典,長公主扯了扯頭頂的樹葉子,企圖將自己遮得更嚴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