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驚疑不定的褚元帥正想著這鬼魅身手,若是存心沖她性命而來她未必避得過,聞此一言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
“孤身前來,不見得吧。”她奪過發冠快速梳好,同時一聲令下,那近身隨侍的小吏輕手輕腳地拎著個人由遠及近。
這人,正是長公主一碗安神湯放倒的謝應祁。
“你——”長公主欲言又止。
這是自己追過來的?究竟是有多怕東窗事發。
“楚王來晚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長公主殿下都知道了。”將自己重新拾掇齊整的褚隨安悄悄向長公主身側挪了挪,歪著腦袋沖謝應祁眨了一下眼。
謝應祁僵直身子,半垂著眼倦怠一般,木然道:“你當時棲身的繡坊在本王所轄之地,背後若無楚王府回護,哪有機會落草。”
褚隨安這身份都要露成篩子了。
她氣上心頭,“好好好,你們都有自己的人脈和心眼,我生生被你們一起玩弄在股掌之間,有本事你們自己收拾幽州這亂局,別求助我,老子不吃這威脅。”
看著方才遊刃有餘的長公主殿下小心翼翼地給楚王解繩子,生怕粗糙麻繩劃破他面板的模樣可真礙眼。
“我是你們兩個感情升溫的一環嗎?時隔數年你們兩個狼狽為奸,我成惡人了?”
也不止於今年,而是始於當日。
重創她山寨的馮昭小將軍和臨陣變卦背棄她的楚王,都不是什麼好鳥兒!
“我那時也不曾傷天害理欺壓良民,幹得可都是劫富濟貧的善事,不過是手底下出了幾個管束不善的惡徒,險些釀了大禍,上天便派這兩個惡人來懲罰她。
事過境遷,這兩個人又追到幽州來給她人添堵。
“行了行了,那麻繩都沒捆夠一刻鐘,長公主殿下,您倒也不必如此心疼。”揶揄一人猶嫌不足,她將槍頭調轉對準楚王,“您機關算計求仁得仁,倒也不必如此黏糊,分開一時半刻都要追過來。”
隨身書吏悄悄去提在監牢紮根的長公主兩位好友了。
“我不明白,你既然是皇兄的人,自然是不會放過任何宵小,哪裡還需要我們來此?”
阿兄每一步都自有用意,雖然如今有些事她也根本看不明白,但她相信即使她阿兄手段再是狠辣詭譎,也都是為了大渝,為了他在意的親故和子民。
“長公主殿下,您有這天潢貴胄的身份,您做什麼都是師出有名,為國為民,但我等,即便沒有半點私心,也根本不會有人信。”
有些事,只能長公主這樣的身份來做,也只有她來,才會有人追隨。
褚隨安的臉上好像罩上一層灰濛濛的霧氣,哪怕自從家破人亡的那天起已經很明白這一點,也還是不能坦然地接受。
長姐和兄長的臉在她眼前依次劃過,或哭泣或振奮,或生氣或悲傷,都沒有一人灰心喪氣。
“褚家不是什麼顯赫世家,也沒出過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認真捋下來,官最高的竟然就是我了,幽州軍主帥。”
她阿爺和阿兄,不過是幽州城裡最不起眼的軍需守備,可就是這不起眼的軍需守備,發現了中軍主帥都沒發現的礦藏去向不明問題。
上報的時候,等來的不是徹查軍中積弊,而是滅人滿門的殺手。
她的長姐帶著兩個小外甥回家小住,被刺客一劍封喉。
她有戰力的阿兄和阿爺,被人挑斷了手筋腳筋,割走了頭顱。她被阿孃藏在密道裡,與死不瞑目的阿孃藉著縫隙兩兩相對。
她的阿兄已經議親了,全家上下都在籌備喜事,早早掛上去的喜綢被她一家的鮮血染成了豬肝色。
她阿爺還有兩年便要退下來,晚食的時候還說要含飴弄孫,閑暇時開個武館多教出幾個幽州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