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這個滿身泥汙的鮮卑人被帶到裴衍面前,他從鞋底取出一小塊羊皮紙,上面是慕容垂的親筆字跡:
「赫連勃已說服回鶻、黠戛斯兩部加入聯盟。總兵力超十萬,分三路進攻,主力走黑松林古道,明日拂曉發動總攻,鐵勒部有特殊箭陣,務必當心。慕容垂筆。」
裴衍與墨淵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是震驚,情況比想象的更糟——不是三個部落,而是五個!十萬大軍!
“陛下,我們必須立刻調整部署!”墨淵急聲道,“十萬敵軍,即使有龍驤、虎賁兩軍,我們也只有四萬...……”
裴衍卻盯著羊皮紙最後一行字:“鐵勒部有特殊箭陣...……什麼箭陣能讓慕容垂專門提醒?”
彷彿回答他的疑問,城外突然響起一陣詭異的號角聲,不同於以往任何草原部落的調子。接著是箭矢破空的尖嘯——數百支箭從黑暗中飛來,竟然在空中劃出弧線,繞過城牆垛口,直取守軍面門!
“舉盾!”墨淵大吼,但已經晚了。
箭雨傾瀉而下,城牆上頓時響起一片慘叫。這些箭與尋常箭矢不同,箭頭上帶著小孔,飛行時發出刺耳的哨聲,擾人心神。更可怕的是,它們不是直線飛行,而是會旋轉變向,防不勝防。
裴衍揮劍格開幾支箭,卻被一支流矢擦過臉頰,留下一道血痕,墨淵的肩膀也中了一箭,鮮血迅速染紅戰袍。
鮮卑使者驚恐道:“箭會拐彎!”
箭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似乎只是一次警告,城牆上橫七豎八躺著數十名傷兵,醫官們匆忙施救。
裴衍抹去臉上血跡,眼神冷峻如冰:“傳令下去,連夜趕制新盾牌,弧形,能護住全身,再準備濕毛毯,掛在城牆內側,吸收箭矢沖擊。”
墨淵忍痛拔下肩頭箭矢:“陛下,這箭陣太詭異。”
“有矛必有盾。”裴衍打斷他,眼中閃爍著棋手看破對手招數的光芒,“鐵勒人靠的是特製箭矢和特殊手法,箭矢旋轉飛行,軌跡難測,但射程必然縮短。傳令弓箭手集中射擊三百步外的敵人,不給他們靠近機會。”
他轉向鮮卑使者:“回去告訴慕容垂,朕感謝他的情報,若此戰得勝,鮮卑將獲得雙倍通商份額。”
使者叩首離去後,墨淵低聲道:“陛下,慕容垂反複無常,這情報可信嗎?”
裴衍望著城外敵營的火光:“半真半假,赫連勃確實聯合了更多部落,但慕容垂此時報信,無非是兩邊下注,若我軍勝,他有功;若赫連勃勝,他可以說是被迫報信。”
“那阿史那呢?”墨淵突然問,“三天了,毫無音訊,現在………。”
裴衍沉默良久,才緩緩道:“真正的草原狼,寧可餓死也不吃腐肉,寧可戰死也不屈服。”裴衍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阿史那就是這樣的狼,如果他選擇站在族人一邊,那一定是因為他相信那是對的,而不是因為背叛朕。”
墨淵還想反駁,城外突然鼓聲大作,鐵勒大營亮起無數火把,照亮了半邊天空。號角聲、吶喊聲、馬嘶聲混成一片,震得城牆都在微微顫抖。
“他們要進攻了!”城牆上有人驚呼。
裴衍握緊劍柄,目光如炬:“不,這是佯攻,真正的主力還在黑松林。”他轉向傳令兵,“告訴虎賁將軍,按原計劃設伏,敵軍必走古道!”
彷彿印證他的判斷,正面的鐵勒騎兵只是沖到半路就折返,留下一片煙塵和嘲笑的吶喊。而西北方向,隱約傳來馬蹄聲——不是幾百,而是成千上萬,如悶雷滾滾。
“陛下!”一名士兵飛奔上城,“黑松林方向發現大軍!旗幟有烏桓、回鶻、黠戛斯三部,數量超過五萬!”
裴衍嘴角微揚:“果然如此。”他轉向墨淵,“你守白水關,務必擋住鐵勒部的箭陣。朕親自去會會赫連勃的主力!”
墨淵單膝跪地:“陛下不可!您是一國之君,豈能親身犯險?讓我去!”
裴衍扶起他,眼中閃爍著戰意:“墨淵,還記得落日原之戰嗎?當時朕對你說什麼?”
墨淵一怔,隨即肅然:“為將者,當與士卒同甘共苦;為君者,更應身先士卒。”
“正是。”裴衍已披上戰甲,“傳朕旨意,白水關由鎮北侯墨淵全權指揮。親衛營隨朕出城,迎戰赫連勃!”
號角聲響徹白水關,城門悄悄開啟,裴衍親率三千精銳悄然出城,藉著夜色掩護,向黑松林疾馳而去。
戰馬奔騰,裴衍的心卻異常平靜,他知道,這一戰不僅關系邊境安危,更將決定草原未來五十年的格局。
若勝,大魏將徹底掌控北疆;若敗...不,他不會敗,六年前能打敗他們,今天照樣可以!
遠處,黑松林的輪廓在月光下如一頭匍匐的巨獸,林間古道入口,虎賁軍早已設好埋伏,只等敵軍入甕。
裴衍勒住戰馬,舉起右手。全軍立刻停下,鴉雀無聲,夜風中,敵人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伴隨著粗獷的呼喝聲——赫連勃果然親自帶隊,他沙啞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