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醫院很安靜,病房內更是,兩個人的呼吸聲都很輕,一根針掉到地上都會驚醒他們。
黎鬱吊著受傷的腿,也側躺著,臉面向溫絮傾,眼睫毛成簇地眨,濃密的睫毛讓他看起來更加無害。
“哥哥,你睡不著嗎?”
溫絮傾確實睡不著,明明精神已經很累了,可回憶起黎鬱打電話說出車禍,說他疼,整個人又再次緊繃起來。
難以徹底心安。
他靜了兩秒,最終低低地,從喉管溢位句:“嗯。”
黎鬱像模像樣地嘆息:“我也睡不著。”
他又想起了什麼,聲音小小的:“那我給哥唱搖籃曲吧。”
溫絮傾沒有說話,黎鬱就知道他預設了,兩隻手合攏,放在嘴前,變成喇叭狀,不大的柔和音調輕哼而出。
溫絮傾不知道他唱的是什麼,但歌聲或許確實有非同尋常的魔力,他緊繃的精神鬆懈。
黎鬱會的歌很多,唱完一首又有一首,從他喉嚨裡溢位就顯得十分動聽,還透出十足的生動活力。
溫絮傾安靜聽了十來分鐘,唇角靜悄悄翹起,他微微抬起手,做了個收的動作:“好了,不用唱了,早點睡覺吧。”
早睡早起,才能保證身體素養。
按照溫絮傾以往的作息,他早睡著了。
黎鬱聽話的安靜下來,果然沒有在哼歌,一雙眼睛卻直直地落在溫絮傾臉上,怎麼樣都看不夠,捨不得移開。
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溫絮傾完全無法忽視,幹脆睜開眼,也面向他側躺著,聽著少年綿長規律的互相聲,輕聲問:“真的知錯了?”
黎鬱怕溫絮傾不信,一顆腦袋點的好像能出現殘影。
溫絮傾望望天花板,又看看他。
兩人目光在半空中交彙,誰都沒主動移開,黎鬱捨不得能看到哥哥的一分一秒,眼神黏糊糊的。
被少年用這麼熱切的眼光看待,溫絮傾心尖又稍稍軟化了點
深夜的風都透著靜謐,沁出片濃濃安心,溫絮傾看著他,嘴角弧度上揚:“我小時候睡不著,院長媽媽就會唱歌哄我。”
他問:“你知道那首歌怎麼唱嗎?”
黎鬱知道,五年前,溫絮傾常常給他唱那首童謠哄他,因為太耳熟,就算他嘴巴張不開,舌頭被割了,都能從聲帶哼出來。
溫絮傾清了清嗓子,回憶著記憶裡許久沒唱的童謠,用家鄉的語言,為少年編制整首柔軟搖籃。
他輕聲哼:“悶娘娘早早來,給我們么么早早送個瞌睡來,娃兒乖,么兒乖,睡告告長高高。”
男人嗓音很溫柔,刻意壓低,顯得分外磁性,落在黎鬱耳中,回憶裡的溫絮傾聲音與此刻的溫絮傾聲音重疊。
三年過去,男人嗓音變得成熟,語調倒是不變,依然溫柔,不同的是,看他的目光透著過去從未有過的陌生。
黎鬱指節攥緊床單,轉眼淚流滿面,淚水沿著空氣砸下,不知道怎麼了,黎鬱竟然不想被哥哥發現。
明明他最喜歡向溫絮傾撒嬌賣哭,掉眼淚一定會向哥哥展示,但這次黎鬱擦幹眼淚,用沙啞的嗓音誇:“哥哥唱得真好聽。”
溫絮傾嗯了聲,又感慨了句:“以前,在院裡的時候,也這麼唱給弟弟妹妹們聽過,不過後來倒是沒有了。”
黎鬱一語不發,沒有再說話。
溫絮傾腕骨抬起,對著空氣做了個揉腦袋的動作:“晚安,小黎。”
黎鬱在心中辯駁,不是小黎,是么么。
溫絮傾呼吸漸漸平穩起來,緊繃的精神鬆懈,隨之而來的倦怠讓他陷入睡黏。
另一邊,黎鬱掀開被子,單腳跳下床,靜悄悄地爬上這張陪護床,窩進溫絮傾臂彎裡。
他想,只要在哥哥睡醒前回去,應該就不會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