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載目光鎖在孔建木的背影,兩個將士拖著他在地上,像條蟲豸,慢得很,總算等他消失眼前,晏載長嘆了一口氣,肩膀鬆懈下來。
“等這些繁瑣的事情了結,總算可以整隊回京。”
他揉著背——一個月之前受的傷,傷口許久不愈,好不容易在處州找了一個厲害大夫,敷藥之後,傷口好得快起來,只是總是發癢,大夫說現在正是藥效最厲害時候,千萬不能摳撓。
揉著揉著,他就將手放下來,猛掐自己虎口。
似乎是痛極,叫他臉色白了一半。
燭光昏黃,照得晏載這張稜角分明的臉明暗縱橫。仔細一想,似乎他這尊威名在外的殺神,比我還小上半歲。
“殿下,你笑什麼?”他眼神莫名,看我。
“沒什麼。”我斂了笑,抬腳往外走。
晏載很快追上來,著急又問,“殿下,您笑什麼?”
“把孔建木在處州的置物都繳了,本王授意,錢什麼的你自個兒留著,打這麼久仗,好生玩玩去。”
晏載駐足片刻,猛然一驚,追我上來,“殿下,您什麼意思?”
“將在外,無召不回。”
晏載愣了愣,接著道:“殿下大敗突厥,如今戰事已休,王越的案子也已經水落石出,過不多久,回京受賞的聖旨就應該下來。”
直到入秋,新的聖旨都沒有下來。
晏載仍然不肯相信——他比我在外面打仗的時間久,覺得自己經驗更多。打完勝仗領兵回朝,正是振興士氣,揚我朝威的好機會。
“殿下,末將覺得,應該是孔建木的事情,朝廷還要一點時間調查。”
孔建木招得很快,沒有用上大刑,在京中審人,往往要顧及多方態度,這那的紀律,到這天高皇帝遠的地兒,只要被拿下,無非是死得痛快,和死得不痛快。
他自述當年王越家裡跟突厥人的信件乃是兵部尚書康成領動的手腳,康成領貪汙軍餉,前線計程車兵吃不飽穿不暖,供過來的糧草遠遠不夠,這樣事情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王越寫信回朝,信被攔下來,康成領跟孔建木私交甚密,跟孔建木商量了此事,認為不能夠讓王越活著回朝。
早在突厥人打過來之前,王越便已經計劃好要死。
王越死得越罪無可恕,朝中便沒有人敢惹火上身,為他討什麼公道,揭出來這件事的真相。
又過一個月,聖旨下來。
說康成領的事情朝廷正在調查,朝廷對突厥人奸細的事情很重視,突厥人狡詐,此禍不清,貽害無窮,故而要我鎮守此地,將城中奸細一一拔出。
聖旨傳過來的時候,晏載第一個知道訊息,火急火燎地來了我屋內。
我將聖旨扔給他看,他本來亮著的眼睛一下靜了下來,來來回回將聖旨讀了不知道多少遍,終於合起來,臉色十分難看。
“本王說什麼來著?”
“皇上……皇上……”他捂著腦袋,在房間內轉來轉去,腿腳碰到凳子,哐當作響,自己卻仍然不覺,“皇上……要攔著殿下回朝。”
說到這裡,他停下來,遙遙看著安靜躺在桌上的聖旨,“殿下深入險境,和突厥大軍搏殺,幾度難料死生,怎麼……怎麼能……”
他跌坐在床前,喃喃低語。
我將聖旨收起來,走到窗前,剛好,一片落葉從屋簷捲了進來,秋風一吹,心中許多煩惱都亂了,冷靜片刻,我方道:“皇上要我等查探子,那麼就查好了,處州都是我們地盤,怕他什麼。如今邊關安穩,你也不必要整天繃著臉色,叫別人看起來,好像對這些安排有什麼不滿。”
“現在不回朝,也不保準一輩子不回朝,總是有機會回朝述職那一天,叫別人說起來,你居功自傲,告你一樁,你又該如何自處?”
“現下突厥大軍已退,本王叫你去玩,你便去玩,這是軍令。”
晏載抬起頭來,“殿下心中早有溝壑。”
我搖頭,“走一步,再看一步。”
“殿下離京之日,已經料到如今。”
“你是受本王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