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吶吶的喊了一聲:“哥哥……”
蘇夢枕心頭猛的疼了起來,痛的他忍不住抽了口氣,方咳紅了的臉頰驟然蒼白。面前的孩子與他的小姑娘有著別無二致的模樣聲音乃至脾氣秉性,幾乎讓他一瞬間便似真的見到了那個人。他忍不住希冀如果這真的是那個人該多好,若當真能夠從頭來過,他的小姑娘能夠在他的掌心放肆笑任性哭,那該是多麼好的事情。
可蘇夢枕不能確定,他怕他錯認,他怕他放縱情感與愧疚將他的小姑娘認錯,將本該屬於銀環的東西給了別人。這樣的話,銀環該多難過。
於是剋制又剋制,可一轉念還是覺得怎麼可能這般相似,叫他一眼覺得透過軀殼穿過時光望見了長大後的小姑娘。他張口,似是有人要喚有話要說。可那個人的名字還未到舌尖便被喉頭的癢意逼得支離破碎,不露零星一點,只有震動肺腑的咳聲聽得人膽戰心驚,生怕他下一刻便將五髒六腑都咳了出來。
方站在門內自顧傷心的小娃娃這會兒子卻是什麼都忘了,邊口中喚著哥哥邊拎著裙子急匆匆的便向那人跑了去。
他奔赴至蘇夢枕的面前伸出手,見蘇夢枕咳的蜷縮起來渾身都在顫抖又發現無處下手,急得剛止住的眼淚又溢位了眼眶,使得眼眶臉頰一道紅了起來,好生可憐。
“哥哥……你……你怎麼了?我,我去找阿爺來……阿季姐姐……”
侍女連忙想攔,卻有人早她一步攔住了銀環的手。
蘇夢枕嚥下喉中隱隱的腥甜味道:“不妨事……”他直起脊背,抬起眼來,忽的愣了,“……怎的哭成這樣?”
怎麼不聲不響無聲無息的就掛了滿面的淚水。你年幼時哭起來不是這樣的,哭起來的時候好像要讓全世界都聽到你的委屈的,不該是現在這樣,只自己哭著卻不叫人知道。
此時的你正擁有整個世界,哭不出寂靜默然的模樣,也不該有落盡了眼淚都解不開的傷心。
可原該無所憂怖的你怎麼哭得這樣安靜這樣傷懷。
不像個不知世事的孩子,像是那個歷經苦楚的冷大夫。
銀環癟著嘴低下頭拿衣袖草草抹了眼淚,方抹掉掛在臉頰上的又落下一串來,怎麼擦都擦不幹,反倒是臉頰紅得更厲害了。
陽光穿過樹梢落下斑駁的光影,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站在樹下,稍大些的孩子攔住略小些的娃娃的手,指尖輕輕勾去掛在小娃娃下巴上的淚滴。
你的眼淚原是這樣涼。
“不哭了。”蘇夢枕張了張口,喉嚨胸口五髒六腑都在顫抖都痛了起來。他抿了抿嘴唇,小心又笨拙的拭去銀環的眼淚,聲音低啞的不成樣子,“什麼事惹得你這樣傷心,可否同哥哥說?”
侍女站在一側,本欲勸兩人進屋,見了這般情景又咽了回去,沒再言語。
銀環呆呆的仰著臉,覺得面前的人很熟悉又很陌生。很奇怪的感覺,他說不上來,只好遵著本能張開雙手摟住蘇夢枕的腰整個纏了上去。
一開口磕磕絆絆的,止不住的打哭嗝:“我……我沒有傷心……就是著急……阿爺說哥哥不舒服……”他說的顛三倒四的,“阿爺說做了噩夢……丫頭做了噩夢覺得這裡好像生病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丫頭是……是害怕……”
蘇夢枕舉起手,他的雙手用力緊繃到慘白抖得厲害,落到銀環發上的撫摸卻很輕,還不若一陣急來的春風。
千言萬語湧上心頭,近乎濕了眼眶,卻連一句夢見了什麼,因何而害怕都不敢問。
只能幹巴巴的低低哄一句:“別怕。”
只這樣簡單的兩個字,以低啞冷清的嗓音說出來顯得敷衍又單薄。可銀環聽了委屈幾乎從心口溢位來,頭悶在蘇夢枕肩頭渾身打了個顫,哽著喉嚨泣了一聲,隨後再忍不住斷斷續續的哭出聲來,邊哭邊道:“……我不曉得……好長好長……哥哥……哥哥……夢好長啊……記不清……不記得……哥哥……”
一聲聲哥哥響在耳畔,蘇夢枕閉了閉眼,慢慢回擁了他的小姑娘。
他想,這是他的小姑娘,的的確確是他的小姑娘。這是何等奇詭之事,究竟是哪一位仙神垂眼,顛倒陰陽播動乾坤。怎樣都好,不論是出於何種目的,蘇夢枕擁抱懷中人,已覺滿足。
他輕聲答應著:“我在。銀環,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