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是另一個的銀環,縱然並非是他心上的人,他也希望任何一個世界的銀環都可以過得很好。
望著安置在枕邊的小荷包,蘇夢枕到底是收了起來。終歸不該傷了孩子的心,辜負一番厚意,不該因送來的人姓甚名誰與誰一般而更改。
“阿季。”蘇夢枕低低咳嗽兩聲,喚來貼身侍女吩咐道,“將我外袍取來。”
侍女立時應了,伺候蘇夢枕下床時方遲疑起來:“公子……”
門外的陽光正明媚,蘇夢枕扶著侍女的手下了地,望著光亮處低聲嘆:“出門曬曬太陽。”
冷家的小院並不很遠,路上春花盛開至爛漫。
蘇夢枕一路走得很慢,對別人來說已足夠溫暖的陽光於蘇夢枕而言並不能抵禦春風的寒涼。
春風一陣徐徐一陣急,急性子的匆匆穿過花枝樹梢,搖來一片繽紛如雨。
蘇夢枕攏了攏鬥篷,忍了片刻還是停下來低低咳嗽出聲。
侍女護在身旁亦步亦趨,見了連忙蹲下身取出藥丸來喂給他吃了,擔憂勸道:“公子,外頭風大,咱們回吧。”
蘇夢枕嚥下藥丸,好容易止住了咳嗽,眼前尚且模糊的望不清道路,只憑著感覺伸手接住一囫圇從枝頭落下的桃花。他站在花影裡握著一枚殘花,閉上眼緩了片刻方覺好些。
“難得這樣好天氣。”
蘇夢枕想做的事情誰又能勸得住呢。
終是到了小院門牆之外。
花樹交映將小院攏在一片春色裡,一眼望去鬱郁蔥蔥生機勃勃,美好的像不屬於人世間的桃花源。
侍女一喜,總算是到了:“冷大夫正說了小小姐在呢,奴去叫門,小小姐見公子來定然高興。”
“不必。”蘇夢枕攔下侍女。
六歲大的孩童仰起頭,粉牆木門在此刻都顯得高大起來。他走過這一路,終於到了終點,可就算他推開門,門裡的也不是他要尋的人。
他的小姑娘當年是不是也有這樣一問,是不是也想著怎麼自己從來不尋他。於是,他便來尋一尋,哪怕知道早尋不到了。
他低垂下眼,小小的身軀被包裹在樹蔭裡,冷清又冷淡,沒有一絲煙火氣,根本不像個孩子,像個垂暮的老人。
侍女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蘇夢枕卻不管他人怎麼想,他轉過身:“走吧……咳咳咳……”
一陣癢意湧上喉頭,他捂住嘴唇止不住的咳嗽,胸膛止不住的震動起伏,身體蜷縮起來,單薄脆弱的如風中一片枯葉。可那一雙低垂的眼睛卻燃起了一簇火,一簇經年不滅的寒焰,從未被歲月風霜磨滅,也未在繁華太平中逝去。
不過是從頭來過,不過是再一次感受到擺脫不開逃脫不掉日日夜夜折磨著身體的病痛,那便再挽一次大廈之將傾。遺失在歲月裡的遺憾無法挽回,但至少總還有些他能做的能圓的一些夢。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又要多久,他都以為自己終於能見到他的小姑娘,那麼漫長的一生。到底是可惜,可惜不知要多久才能去尋你。
蘇夢枕渾身顫抖著,額頭沁出滴滴冷汗,近喘不過氣來。
銀環託著臉正邊抹著眼淚邊吃著糖糕,忽而聽見風中傳來的咳嗽聲,有些熟悉。腦中還沒想出來到底是誰,人已經顛顛的跑出去,一把拉開了大門。
門外,侍女焦急的取出藥來,蘇夢枕好容易喘出口氣來,緩了片刻又吃了一顆。門扉被拉開發出些微低吟聲,蘇夢枕蹙眉回頭,圓嘟嘟一團的奶娃娃張著小手抹著眼淚站在門內,一遇上他的目光連慌亂無措的放下手來抓著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