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及月沒想到李言詔會這樣直白的說出口,她看過去,李言詔正看著她,眼珠一片漆黑,和身後的夜色快要融為一體。
她點頭。
“坦白說,我確實不習慣。”李言詔顯然很真誠,“不過我很享受。”
“享受?”
享受什麼?這下祝及月是真的覺得疑惑了。
李言詔見過更多好的,他去避暑的地方,比這個地方要好百倍千倍萬倍,這算什麼享受?對他來說,或許還算是在受苦。
“享受生命?”李言詔笑了笑,語氣輕松,半真半玩笑,“就像你第一次去晚會時會不習慣一樣,我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也會不習慣,但時間久了,就會感受到不同環境帶來的不同感受。”
李言詔家庭和睦,但他和父母關系並不親近。
父親無論家裡家外都是一副威嚴不容侵犯高高在上的領導模樣,母親看似溫柔好說話,實則把規矩看得很重,尤其注重體面。他是家族中的長子,身上的責任又格外的重,所以在這樣環境中長大在他難免被框住,這個框架是無形的,卻從小就將他整個人框住了。
他學什麼興趣班,參加什麼比賽,讀理科文科,出國留學或是國內上學,讀哪個大學,接管公司還是創業,這些他人生中的大事,看似都是他自己做主,但實際上,早在他出生後都已經被無形的規劃好了。
這些路,都是父母期望他走的,恰巧他又選擇了,所以這一路沒有什麼阻礙,父母也都贊同,看起來就像是他自己為自己走出了一條路。
李言詔早就發現了這點,可他並不在乎,他覺得這樣也很好,畢竟他生在這個家庭就已經是一個既得利益者了。
不同家庭有不同的相處方式,祝及月家的相處方式,他很喜歡,和老人一起垂釣下象棋,和阿月一起聽雨品茶,這樣的事簡單但很溫馨,他覺得舒適,所以他現在就是在享受不是嗎?
李言詔食指輕敲茶杯,“阿月,不一定奢華的,昂貴的,才是最好的。”
祝及月當然懂這個道理,她看見李言詔黑瞳裡隱隱泛起的燈光,“我知道,我只是怕……”
怕他因此發現他們之間的差距,而斷了和她的關系……
後話祝及月沒說,她覺得這話掃興,也自私。其實李言詔來山莊,除開親戚們總想打探李言詔的身份家世外的時間裡,他們兩人過得確實挺自在的。
“明天我伯伯嬸嬸應該就沒空對你究根結底了。”祝及月托腮,晃著腳,看著水塘裡的白鵝道。
李言詔也在看那白鵝,“怎麼?”
“因為我叔叔嬸嬸他們要去烤酒,然後埋在山莊某個地方,等我表妹結婚時,就把這些酒挖出來,裝瓶請客。”
李言詔不清楚,覺得有趣,便問,“是清山本地的習俗?那你也有嗎?”
這不算習俗,她表妹也才小學,她叔叔嬸嬸愛女心切,早早就計劃好了好多年之後的事。
“我沒有。”祝及月很淡的笑了一聲,“我家哪有人有閑心做這些,烤酒很麻煩的,要自己買高粱,請師傅……”
祝及月故意說得很複雜,事實上,烤酒只需要買家選高粱,付錢就好了,付了錢自然有人接手後續。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李言詔抬頭看了眼天空,這裡汙染不嚴重,天空的星星都明亮得很。
剛下過一場小雨,月亮沒出來,朦朧一片,李言詔抬手虛虛朝天空探手。
及月,是觸及到月亮的意思嗎?李言詔勾唇笑起,想到祝及的名字。
明明這樣好的名字,可見取名的人對她的珍重,結果卻還是沒有得到那樣珍重的愛嗎?
李言詔眼底劃過一道微不可查的心疼,他怎麼聽不出小姑娘話裡的悲傷?
這悲傷是隱忍的,像涓涓細流,沒一刻停止流動,但始終不能決堤。
缺失的父母的愛是小姑娘這輩子都難以釋懷的一場雨。
李言詔懂祝及月,能看透她堅強獨立後的脆弱面,那是她因少年時得不到父母的愛而産生的裂痕。
“明天我們也去烤酒?”李言詔收回手,偏頭看向祝及月。
他猛地湊近,挺立的鼻尖快要碰到祝及月的額頭。
“烤個幾千壇的量。”李言詔出手,自然是大手筆。這話誇張,但祝及月相信,只要她點頭,這事李言詔真能做到。
“我不用那麼多,一壇就夠了。”祝及月笑著,就這樣開心起來,她想了想存酒的年份,“等過幾年,我們再回來把它挖出來喝,就我們兩個人,其他人都沒份。”
“好。”李言詔一口應下,唇在出祝及月耳輪廓落下一吻,聲音繾綣,“你想要的,就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