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德川叫住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是被仁王抬手打斷。遠遠地,他朝房間一隅處的屏風處深深看了一眼,“他知道勸不住我,才留了這東西給我。”
“真田一族翻雲覆雨這些年,差不多也該夠了。”說完,仁王發出一聲奇怪的、帶著幾分愉悅的口癖,轉身大步離去。
仁王的笑容在跨出門的那一刻便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冷峻。他沿著長長的走廊前行,腳步聲在寂靜的空間裡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臨近樓梯口時,一側的門突然“吱呀”一聲被人拉開,隨即傳來一聲輕笑:“都說易容師仁王雅治大人能看透人心世俗,逢場作戲,嬉笑自如,今日我看,怎生如此糊塗,白白送了真心枉入局?”
仁王在那人面前站定,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入江大人的訊息倒是靈通。”
入江攤開雙手,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示意自己並無惡意,“如今皇權更疊,再驚人的秘密也都成了過眼雲煙。”他頓了頓,露出苦惱的表情,“只是我這人,一遇到不平之事,總忍不住要說上幾句。”
仁王居高臨下地斜睨著入江,後者面上帶笑,似乎對他的敵意毫無所覺,只側身讓開半個身子,邀請仁王入室詳談。
仁王冷笑一聲,大步跨進了屋子。
入江合了門,跟著走到桌前坐定,動手便為仁王沏茶。
熱氣騰騰的茶水注入杯中,茶葉在水中翻滾、舒展,散發出陣陣清香。
四溢茶香中,入江將驛站清茶推至仁王面前,“仁王大人,請。”
仁王卻只是靜靜地看著,沒有伸手去碰。
入江並不在意仁王此刻的態度,他為自己也倒了一杯,執起細品,“不愧是大人推薦的住處,配得倒真是好茶。”
仁王直直翻了個白眼,“如果大人是要找人品茶論道,那我就先告辭了。”
“仁王君當真是直爽的脾性。”入江無奈開口,“我只是好奇,仁王君可曾想過,幸村大人或許早就知道真田家的陰謀?”
仁王沒什麼表情地盯著入江,並不予理會。
入江笑了下,繼續道:“更重要的是,幸村精市早就知道光仁天皇和光仁惠裡子之間的糾葛。”他頓了頓,“若說是他促成了這樣的也未可知。”
仁王狠狠蹙眉,眼中閃過一絲慍色,“你到底想說什麼?”
入江的笑容讓人捉摸不透,“早年間,光仁天皇還未稱帝時,他的帳下有一位神秘的幕僚,光仁親王對那人的指示言聽計從,極為信任。有人指正那人是妖物,被光仁親王剝皮示眾,以儆效尤。”
仁王終於不耐煩地站起身來,準備告辭。
“那個幕僚——”入江急忙開口,聲音微微提高,“從不要任何恩典錢財,每個月只讓光仁親王派人送大量的靈晶到他府上,說是為了救他心愛之人。
頓住身形,仁王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起來,欲反客為主:“入江大人又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入江愣了一下,移開視線的同時又綻開一個笑來,“這不重要。仁王大人是聰明人,但有時候聰明也失去了資訊,也會陷入困局。而我只是想告訴大人,幸村同真田家的矛盾絕不僅是你看到的那麼簡單,而是綿延了幾代的爭鬥。”
說完這些,入江抬手喝了口茶,愜意地眯了下眼睛。
“捕風捉影,不知所雲。”仁王聲音很冷。
入江不以為意,他放下杯盞,“好了,既然仁王大人不慎關心那麼久遠的是非,我們不如直接來聊聊當下。”
他一邊斟茶,一邊笑道:“明明有之前的前情,幸村卻還是讓真田弦一郎挖走了自己的心髒。仁王君,以幸村大人的智謀,你覺得這是無心之失,還是另有隱情?”
沒等仁王回答,他又接著說:“退一步講,幸村大人為了奪迴心髒,曾舍了一股力量給那真田佑宗。以你對幸村的瞭解,他會輕易放任這樣的隱患嗎?”
說著,他伸手拿起仁王面前的茶盞,將裡面的茶水倒掉,重新斟滿了熱茶,“所以,他當初在‘十師弈會’上救你,又大費周折害死你,之後再出手相救,讓你成為有靈力的妖物,其實只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借你的手,除掉真田一族,為自己鏟除後患罷了。”
仁王垂下眼睛,靜靜地盯著面前的茶。
此時,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灑在大地上,給世間萬物都鍍上了一層金黃。面前的那盞清茶,在餘暉的映照下,彷彿融了金一般,璀璨奪目,幾片茶葉沉沉浮浮,它們曾經依偎,卻隨波逐流著分離,讓人參不透前路。
“難為入江大人同我推心置腹談了這許多辛秘,我只有一事想問大人。”半晌,仁王終於沉聲開口。
入江從善如流,“仁王大人請說。”
仁王將手肘只在桌面上,前傾身體湊近入江,“敢問大人——”他臉上露出一個充滿戲謔的笑意來,“——不挑撥不會說話?”
說完這句,看著入江怔愣的神態,仁王心滿意足,起身就走,可未到房門處便覺一陣眩暈。
“我請大人到我這來,大人卻偏偏還是要走。”他身後,入江遺憾地嘆了口氣,“那就休要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