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事情的始末,此時的茶室內亦是一片寂靜。
在講述的過程中,一直觀察著幾位大人的神色,另芝紗織心裡越發惶恐起來,此時,終於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她嗚嚥著順著椅子滑到跪在地上,不顧眾人起身勸攔,只努力伸手去拉著幸村的袍角,“大人!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只要能救他!求求你!求求你了!”
幸村長長撥出一口氣,垂眼靜靜地看著腳邊痛哭的女子,眼睫和些許發絲遮擋住了他眼中的神情。
切原配合著真田,一起把芝紗織架回了椅子上,他環視了一圈眾人的神色,嘴唇動了動卻有忽地失去了心中的好奇。
“丸井君!……丸井君……”見幸村久久不言語,芝紗織恍惚著去拉丸井文太,“求求你們救救我,我再也不打蛇了,要我怎麼做都行!拿我餵了蛇都行!求求你,救救勝郎!稚子無辜啊!求求你們!——”
“夫人,你兒子應是回不來了。”女人的哀求聲中,一道冰冷沉穩的聲線入淬毒的鋼針刺入心脈。
“德川!”幸村輕聲呵止德川,一把將人拉到身後,擋住芝紗織猝然抬頭間,閃過瘋狂之色的眼神。
“芝紗夫人。”幸村輕聲開口,“勝郎常年吃蛇,蛇的靈氣和陰氣都在他體內堆積,再加上殺蛇的因果還報,他應該是在這些年間慢慢妖化了。”
“……在你夢中爬進屋裡的那條大蛇,應該就是勝郎。”
幸村聲音很輕,聽在芝紗織耳中卻重若驚雷。她瞬間崩潰嚎啕起來,悽厲的哭聲中夾雜著嘔吐和痙攣的反應,彷彿要將心中所有的痛苦和自責都宣洩出來。
離得近的切原趕忙上前制止,卻是覺得這女人一下子力大無比,竟是拉不住的。
真田和丸井見狀,也準備出手幫忙,芝紗織卻先一步一口咬在了切原的小臂上,瞬間血流如注,切原慘叫一聲撒了手。
待眾人拽起被推得一個馬趴撲倒在地的切原,再看芝紗織已經尖叫著,不顧一切地沖出了門。
簡單商量了幾句,決定由丸井留下照看切原,其餘三人便追了出去。
事已至此,所有勸阻和阻攔都已無用,芝紗織瘋了似的沖出了城門,直奔山中,幸村三人只得跟隨她一同尋找加藤勝郎。
心境的崩潰和對地形的熟悉讓母親在林間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搜尋著,葉片和樹藤在她的四肢上劃出道道血痕,她俱是恍若未覺,只撕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直到日月完成輪轉,他們才終於在一林間洞xue處找到了一團人不像人蛇不像蛇的生物——那東西的身體扭曲著,面板上覆蓋著一層細密的肉色鱗片,在月光下閃爍著金屬質地的詭異光芒。
芝紗織一眼便認出自己的孩子,她心如刀割,淚如雨下,她一個矮身便躥進洞裡不管不顧地將那團東西緊緊抱在懷裡。
幸村看到,芝紗織的脖頸處,勾著一隻覆滿鱗片的幼兒的手臂,堅硬的鱗片在芝紗織的面板上留下大面積的稀碎傷口,小小的拳頭因為剋制著野獸弒殺的本能而緊緊握著,有粘稠的深藍色的血從孩子的手掌心淌了出來。
幸村拉住了想要上前分開兩人,救回芝紗織的真田,靜靜地注視了這對母子片刻,最終試下定了決心,從懷中摸出了一隻香筒。
那香筒和先前不同,這只通體白玉之地,筒內的香不長,卻極細,乍看如針。
他以兩指攆燃了香,那縷絲線般的青煙將山霧悉數捲起,隨風覆上那對母子……
恍惚間,芝紗織看到兒子身上的鱗片漸漸凋落,交錯爬滿紫色筋脈的面板恢複正常的樣子,獠牙從裂開的嘴中消失,那張猙獰的臉上重新生出鼻樑和另一隻眼睛。
在芝紗織驚喜地呼喚中,加藤勝郎睜開了眼睛,眼神清明透亮,一如往昔。
媽媽,我們回家吧。
香燃盡,霧便散了。
眼前的洞xue眨眼間已被厚重的滕蔓覆蓋,封印之下,那對母子將在此處,安安靜靜地夢完他們幸福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