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得任何回應的女子,只覺當下愈發難堪,同時心中亦惴惴不安。十年未見,她只覺得對面那隱在陰影中,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男子分外令人陌生,與十年前那個桀驁不馴、卻待她赤誠的十五殿下,宛如兩個人。
面對這個讓她萬分陌生的男人,她有些拿不準自己今夜這步棋可有走對,可事已至此,就算是咬牙也得繼續走下去。
“你是怨我的罷?的確,昔年是我不對,先打了退堂鼓背棄你我二人的承諾。”她咬唇落淚,朝對方軟軟跪下來,如瀑的青絲順著細肩垂落下來,“即便當年我別無選擇,即便是家父苦苦相逼……但錯了,就是錯了。明萱甘願受你打,受你罵,但求殿下莫再如此冷漠待我。”
姬寅禮這方慢抬了眼皮,無聲看她片刻,突然朝她俯身過去,抬起指背輕撫她嬌嫩美麗的臉龐。
“雲妃,不,雲太妃娘娘,是將寅禮視作禽獸否?又敢問太妃娘娘,如斯作態可是欲獻身於禽獸?”莫名笑過一聲後,他從寶座起身,高大的身軀壓下濃重的陰影。他斂著眸光,聲調平緩,“若臣弟未記錯,皇嫂的寢殿應在鹹福宮。”
雲太妃整個人都僵住了,不可思議的看向他,似乎沒有想到有生之年能從對方口中聽到如此無情的話語。
“承胤……”
“請皇嫂稱臣弟,皇叔。”
姬寅禮言罷,不再多看她,邊撣袖往外走,邊道,“瓜田李下,叔嫂有別,望日後皇嫂還是與本王保持距離為好。畢竟叔嫂通姦的名聲並不好聽,且寅禮實不想再於身上加上個夜宿龍床的狂徒惡名。”
“嫂嫂穿上衣裳就回去罷,臣弟先行告退。”
雲太妃呆呆看著他消失在寢殿的背影,整個人癱坐於地。
她賭輸了,她竟賭輸了。簡直令她難以置信!
她本以為他十來年身邊未有旁人,是因她之故。即便近段時日,她數次求見他均不見,她送來的昔日舊物亦石沉大海沒了後續,可她依舊堅信,只要她肯先低下頭來,對方必會順著臺階摒棄前嫌接納她。
可結果為何是這般?是她會錯意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忍不住渾身發冷。
她還這般年輕貌美,不想當老死禁宮的太妃。
連皇三子那個傻子都能登上皇位,她聰明伶俐的皇五子,為何不可?
姬寅禮踏出寢殿門時,劉順還跪在地上磕頭,額頭上的血滑下來,流了滿臉血痕。
“起來罷。”
聽到主子的話,劉順沒再繼續磕頭,但依舊跪趴著,嘶啞著聲誠惶誠恐請著罪,“奴才罪該萬死,萬望殿下狠狠懲戒奴才,否則奴才愧對殿下大恩,萬死難恕其罪。”
姬寅禮沒再言語,只在經過劉順身側時稍微停步,抬手在其肩上輕拍了拍,而後就大步踏出了寢殿。
劉順伺候攝政王時日尚短,不明其意,頓時只覺惶恐難安,不由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殿外候著的公孫桓。
公孫桓稍一思索就決定結這個善緣。
到底是昔年昭陽宮的奴才,雖這回媚主翻了車,但只要不再去犯殿下的忌諱,日後也定是個有大造化的。
“大監,這種事情本該提都不該提的。”更何況還是去做?公孫桓幾步到他跟前委婉說道,接著又快速低語,“不過放心便是,此事在殿下那裡算是過去了。但咱家殿下這裡事不過二,萬望大監千萬切記!”
在劉順感激涕零的目光中,公孫桓留下最後一句:“寢殿的一應用物,全都扔了,一件也不要留。殿內用艾草全都燻上幾回,切莫留下脂粉香氣,此也要切記。”
言罷於此,他便不再管那劉順是何反應,從宮監那裡要來一盞羊角燈,就匆匆小跑出殿追趕他家殿下去了。
姬寅禮看向後頭的公孫桓,笑了聲,“何必點那奴才?”
公孫桓提了羊角燈落後一步,聞言亦笑著回應:“到底是個得用的,桓還是想給殿下留住。”
此時夜色漸深,璀璨的星河鋪滿整張夜幕。
姬寅禮帶著公孫桓登上十王府外一處高亭,居高臨下的俯瞰夜色中的皇城宮闕。比之白日裡的雄偉壯麗,巍峨壯觀,夜晚的紫禁城多了些莫測的神秘。
明明是他生於此,長於此的地方,明明不過相隔十年而已,這一刻,他竟然對其有種陌生的情緒。
“殿下何故嘆息?”
“只是覺得,物是人非罷了。”
公孫桓認同道:“是啊,世間萬物流轉,焉有不變之理。就如臣下院中的棗樹,前年結了二百餘果,同一棵果樹,去年卻只結了一百有餘。別說數目不一致,就算一般的數目,各年的口感也不完全一致。所謂時易世變,一棵棗樹尚且如此,更遑論其他呢?”
姬寅禮對他笑說:“文佑,你是懂得寬本王心的。”
公孫桓道:“能入殿下耳,是桓之榮幸。”
姬寅禮搖頭失笑,這會再望向巍峨聳立的宮闕時,心裡沒了先前的那份莫名情緒。
遙望著遠處衙署的星點光亮,他舒展雙臂抻了下筋骨,抬步往亭下走時,心情尚佳道,“左右也歇了睡意,便隨我去看看,是哪個衙門尚還有人在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