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眾人或直白或隱晦的打量,他不以為忤反而回以溫煦平和的目光,雍容雅量,自有一番恢弘氣度。
與其王儀天成的氣度相比,七旒冕冠垂珠後的那天骨遒美,似鑲金雕玉般華貴的面相,倒成了最不足道的邊角。
王公百官幾乎難以相信,此人便是殺名滿皇都的兗王。
自打兗王入京,就如猛禽過境,虎兕出沒,行事作風滅絕人性,比之八王更為兇殘狠辣!皇朝諸公對他深惡痛絕,私下更是罵其為酆都惡鬼,元惡大憝。
尤其在對方一日殺三公、又疑似鴆殺太子後,諸公對兗王的印象更是差到極致,自發將其面目與窮兇極惡的悍匪勾連。眾人都信相由心生,兗王那般兇性之人,其本人即便不是面目可憎,也必是殺伐畢露、桀驁兇殘的面相。
可今日目睹真容,對方卻與想象中的模樣大相徑庭!
拋開其他勿論,就那般渾然天成的恢弘氣度,雍容華骨,自帶一股人主之風,倒也難怪那公孫桓對其如此推崇,三句話不離一個吾主。
滿朝諸公內心翻江倒海,望著由遠及近的人,目光復雜。
陳今昭在諸公抬目遠迎之際,亦隨之朝著御道上方位望了眼。她瞧過去的時候,恰逢那兗王朝她對面的方向微側臉以目示意,對方右側下頜處的寸許刀痕就恰被她瞧個真切。
但見那刀痕極深,自其右下頜斜劈至下,沒入深紅繡銀龍的領口。入眼能見的寸許疤痕甚是猙獰,宛如惡龍盤踞。
她沒敢再細瞧,倉促一眼過去,就忙移了目光。
數百披甲悍將在新君與兗王身後、於兩臂遠處亦步亦趨的跟隨,軍容整肅,兵戈森然,肅殺之氣撲面而來,無聲震懾著在場諸人。
御道上的人由遠及近,待快近前時,諸公無不垂手垂目,凝神屏息。陳今昭亦是如此,直待那勾勒金蟒紋的黑靴打她眼底經過、走遠,方敢小心輕呼口氣。
接下來的登基流程皆按規制進行。當然鑑於新君情況特殊,祭天禮與告廟儀式已在寅初時刻由禮官代為完成。
即便如此,新君登基儀式依舊繁瑣,鴻臚寺官宣《即位詔》後,授傳國玉璽於新君。
“興——”
“拜——”
“山——呼——”
隨著贊禮官的宣聲,親王宗室三跪九叩,文武百官依品級朝拜。
兗王攜新君站在九層高臺上,一同接受朝賀。期間,新君幾次不耐煩的拽著額前九旒冕垂珠,扭動身體幾欲煩躁出聲怪叫,每每此時,兗王就會垂眸無聲看他一眼,只這一眼就能讓那新君縮了脖子,霎時老實。
隨後就是頒佈恩詔,赦免非十惡罪犯,減免賦稅徭役。同時宣佈改元康平,鑄印新曆頒行全國,各州府謄黃宣示。
大典至最後,便是冊封賞賜。黃門手捧聖旨面向殿前王公百官,高聲宣讀新君頒下的封賞聖旨。
聖旨共有兩道,
一道是追封聖旨,追封兗王生母元妃為太皇太后,遷棺槨入乾陵與文帝同葬。禮部擬尊號孝聖慈懿昭德莊敬太皇太后,足足八字諡號。
另外一道是冊封聖旨,封兗王為攝政王,攝國治權,代天子執政。
朝中諸公尤其是高品階重臣們對聖旨內容毫不意外,畢竟這是雙方博弈後的結果。當日在宣治殿,公孫桓與眾人唇槍舌劍,以不容置喙的強勢姿態迫使他們承認這兩項條款,分毫不得更改。
宣讀完畢,那黃門將重新卷好的聖旨小心捧遞給旁邊的禮官後,趨步至九階臺上的攝政王面前,得了指令後就再次面向王公百官,高聲宣道:
“傳攝政王千歲令——
新帝登基,舉國歡慶,宮中將行夜宴三日,宴饗群臣;
禮畢後,諸公且自行散去,回府稍做歇整,於戌時入宮,參加夜宴!”
待見高臺上的人頷首,那黃門又高聲宣:“恭送新帝與千歲,拜——”
殿前烏鴉鴉的王公百官再次朝兩側潮水般而退,叩首齊呼——
“恭送聖駕,萬歲金安,聖躬萬福——”
“恭送王駕,威儀長存,謀猷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