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給她的感覺一直矛盾奇怪,既有無盡的安定之感,她確定他會一直陪著她,不論刀山火海,他都會是她最堅定的戰友。
但在這安全感外,卻又有他隨時會從她身邊消失的懼意。
夏昭衣看不透他,他派人招兵買馬,僅這衡香,便來了十萬大軍,更不提分路去往探州的新兵長隊和還在日益增多的招募。
可是,連趙寧都能看得出,沈冽實際上並沒有野心宏圖,他是一個喜歡安寧清淨,一直想避世隱居的人。他的性格近乎寡淡,君子慎獨,秉心無競。
想到當初在寧安樓和趙寧的那番對話,夏昭衣心裡的害怕忽然變重了。
“你別理沈雙城,”夏昭衣看著他,“他什麼都不是,他的字字句句,我只聽出了荒誕可笑。郭家是郭家,沈家是沈家,你沈冽,是天地之中獨一無二的沈冽。”
沈冽喉嚨輕動,喑啞說道:“阿梨……”
夏昭衣上前一步,離他更近:“我師父那一套,你未必會喜歡。他是個從不認人倫之人,那些孝道、君臣、尊卑,我師父都是用來罵的。自小他便教我不要跪,不跪皇帝,不跪父母,不跪任何權勢。他說不要滿足和順應旁人,更不要被旁人輕易掌控,哪怕是父母。沈冽,你幼時已過得不好,現在沈雙城企圖又要將你推回泥沼中去,我們不理他,我們不讓他如願,好不好?”
她眼中的期待和渴望,讓她的眼睛如盈水光,沈冽不曾見過她這樣的眼神。
“沈冽,你說話。”夏昭衣說道。
“不是沈雙城,”沈冽疲累道,“還有,我外祖父。”
夏昭衣輕蹙眉,越發握緊他的手指。
她在屈府之所以用眼神警告沈雙城,不讓他問出郭雲哲三字,便是不想讓沈雙城在沈冽跟前道出陳年之事。
倒不是她查到了什麼,她只是將紫蘇染坊下所發現的郭澍雕像和那些信,同郭雲哲聯絡到了一起,便覺得不會尋常。
而不在沈冽跟前說這些,因為,她明白郭澍對沈冽的重要。
那些信已讓他失神,如果再……
不,沒有如果,因為,已經發生了。
夏昭衣深深看著月色下的年輕男子,他高挑挺拔,已如巍峨高山,那些年少時受過得傷害,決計不會再在他身上重演。
可是,鑄成這樣一件防甲,他一路走來,要遭受多少鍛打。
她雖成長於離嶺,但逢年過節回京,等待著她的是溫暖歡愉,其樂融融的家。
他卻截然相反,生於沈家,長於郭家,兩家,卻都無一人真心待他。
夏昭衣的目光仿若穿過了眼前的他,看到那個小小的沈冽麻木地跪在地上捱打,被母親不喜,被父親厭棄,被外祖父利用,被舅舅表哥們欺負。
他一步一步,孤獨地在長大,掙扎努力,那麼辛苦。
可是,他多好呀,他沒有變壞,沒有變惡,他正直俠義,頂天立地,能為朋友肝膽相照,不求回報。
夏昭衣眼眸變紅,心下掀起劇烈的不捨和難過。
忽然,她鬆開他的手,再度上前一步,伸手緊緊抱住了他勁瘦的腰肢,將自己貼在了他的懷裡。
沈冽愣住,低頭望著她,亂了呼吸:“……阿梨。”
少女柔軟的身體靠著他,她的呼吸同樣混亂,比呼吸更亂得,是她失了分寸的心跳。
(本章完)